46 錦繡佳人(二十五)

辛西雅開始講她的故事了。

我母親向來喜歡跟富貴人家親近，尤其是肯莫伯爵家，甚至連替他們跑腿都跑得很得意。由於不時要外出，因此從小母親便常覺得我是個累贅。在我較小時，每當母親要出門，便將我託付給別人，後來較大了，就放心地丟下我一個人，讓我一切自理。約在4年前的一個長假期，母親照例出門，留我一個人守在一棟陰森森的大宅裡，那是肯莫伯爵的家產，位於艾斯坎伯(Ashcomble)，母親負責的學校就在那裡。整個假期都得孤單地度過嗎！我哀怨不已。

不知是否上帝聽到我的禱告，此時鄰居唐諾森(Donaldson)一家，邀我跟他們去參加伍斯特藝術節(Worcester Festival)。你不知那時我有多興奮。但兩天後，我的興奮之情便頓時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氣惱與焦慮。因我寫信問母親，能否接受唐諾森家之邀請出遊，回信收到了。母親很爽快地答應，但有關旅費與服裝的費用，信中卻隻字未提。這是她典型的作風，即使信寫得再長，東拉西扯，關鍵的事卻常被她有意忽略。我這一年長高不少，原來那幾件較體面的衣服，及外出鞋等，都已穿不下了。沒有衣服，怎麼去作客啊？我承認自己虛榮心不小，但年輕女孩那個不是這樣？正當我一籌莫展時，普瑞斯頓出現了。他身為肯莫伯爵的土地管理人，負責處理房舍的修繕，及工程進度的監督等，所以有時會到大宅來，跟我們家相當熟。

普瑞斯頓一來，就提起聽說我受邀出遊的事，他與唐諾森家也算熟的，得知這件事不足為奇。當他說很替我高興時，我卻表示沒辦法去了。他看我神情中頗為愁煩的樣子，就問我怎麼回事？本來這種缺錢的事，我並不樂於向人啟口，也知道若是淑女，便不該隨便跟人談這種私密的事。但那時我對他的觀感是，這是一位紳士，一個樂意助人的好人。於是在他的引導下，我將我的困難原原本本地講出來。他聽後立即說，他口袋裡剛好有20鎊，而幾個月內他完全都用不到。原本他不曉得要拿這筆錢做什麼，如今我既然有急需，正好化解他的難題，不妨就拿去用。而且一點都不急，等我有錢後再還他就是，甚至這件事我不跟母親講也沒關係。當下我對他充滿感激，尤其在他說出“朋友原有通財之義，何足掛齒？”時，我真覺得他是天下最好的人，而我則是天下最幸運的人。那時我並不以為接受他的幫助有什麼不對，因當下我將他視成一個值得信賴的好朋友。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，這正是災難的開始。

我本來想20鎊若沒花完，剩下的就先還給普瑞斯頓。結果衣服一套又一套，還有鞋子、手套及帽子等，有如滾雪球般，需要的東西愈來愈多，最後錢差不多全花光了。當然有一小部分是旅費的支出。出遊期間，唐諾森太太帶我去參加一盛大的舞會。相信是因為那套出色的禮服，使我輕易成為舞會裡眾所矚目的焦點。邀我跳舞的人，多到我不知怎麼辦才好？我跳個不停，都快累倒了。普瑞斯頓那晚也來了，自然看到我被前後簇擁。我猜他就是在悠揚的音樂聲中，愛上我的。之前他應只是將我當個小女孩，畢竟那時我才不過接近16歲而已。舞會一結束，他便把我找去花園，我以為是什麼事，不料卻是向我求婚。我嚇壞了，趕緊跑進去，加入人群中。

之後普瑞斯頓來信，表示只要我答應嫁給她，婚期由我決定，如此借款就一筆勾銷。而且那只算前金，一旦我跟他結婚，他會再給我更多的錢。由於不知該怎麼辦，我並沒回信。但他鍥而不捨，再度來信，另外，唐諾森太太也寫信來幫他美言。他在他的圈子裡，是頗有一些朋友。我那時仍很感激他，再加上也還喜歡他，就回信說等滿20歲就跟他結婚。在那之前，請他不要跟任何人提這件事，須絕對保密。我並不知母親的想法，但不讓她知道一定是較好的。當時我以為20歲還遙遠的很，沒想到轉眼就快到了。

自那時起，普瑞斯頓便陰魂不散，只要一看到我，就靠到我身邊，有如宣示主權，且常擺出一副我必須聽命於他的態度。於是我愈來愈厭煩他，但也不願跟我母親提，你知道她只會大聲嚷嚷，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。我16歲時寫給他的信(他稱之為情書)，前後共有7封，有些信中還夾雜著我對母親的批評。你曉得我母親的行事風格，常讓我看不慣，而一開始相當信任他，遂偶而會將心中的不滿，宣洩在信裡。他抓住這個把柄，近來屢屢威脅要將信拿給你父親看。於是那幾封信，就像綁在我身上的炸彈，一直跟著我，我隨時擔心它會炸開，傷了我及周圍的人。這種日子我再也受不了了。喔！我要拿回我寄給他的信，我要還他20鎊，我要永遠忘記這件事。

茉莉雖認為辛西雅根本不該既答應普瑞斯頓的求婚，又答應羅傑的求婚，仍同意協助辛西雅拿回信。起先她建議就由她去跟父親說明，沒錯父親是會生氣，但必更不認同普瑞斯頓的舉止。一旦他出面，相信事情便能輕而易舉地解決。辛西雅極力反對，在她的要求下，茉莉不得不保證不告訴父親。辛西雅緊迫盯人，隔天再度提起拿信的事。其實自從前一天應允幫忙後，茉莉對於須跟普瑞斯頓單獨會面，且談這麼棘手的事，便一直感到其煩無比。不過基於對辛西雅的姐妹之情，仍只好硬著頭皮準備去做。辛西雅指示茉莉到郊外一處跟普瑞斯頓見面，她會寫信通知他。茉莉不禁好奇，辛西雅怎麼對這種與男生私會的事，能安排得如此俐落？顯然經驗十足，她這輩子可從未做過這種事。

普瑞斯頓看到茉莉時愣住了，因辛西雅的信裡，並沒說是由茉莉赴約。初生之犢不畏虎，茉莉開門見山，要普瑞斯頓歸還信件。但他理直氣壯地回應，是辛西雅悔約在先，那些信便是他所擁有的佐證，豈能歸還？又說，他要將信的內容，讓奧斯朋漢利，甚至吉布森知道，請他們還他一個公道。他直到那時，仍沒弄對辛西雅後來再訂婚的對象。茉莉很氣憤，鼓起勇氣說，他的作法太卑鄙了，她會將整個事情的經過，毫無保留地告訴海芮小姐，這麼一來他就慘了。因脅迫一女孩子，利用的還是她於懵懵懂懂的16歲所做之事，這種手段，絕對不會被認為是正派的行為。充滿正義感的海芮小姐，必會請她父親肯莫伯爵，去跟他要那些信。到時候，看他敢不敢還堅持信是他的，而不願交出。

兩人正在爭執時，一位他們都認識的鄉紳騎馬經過，停下來跟他們打招呼。有其他人在場，茉莉覺得無法再講下去了，於是稍微問候後，便轉身往家裡走。臨走時她聽到那位鄉紳，曖昧地對普瑞斯頓說“我真不識相，破壞了你們兩人獨處的美好時光。”只是任務沒有達成，茉莉悶悶不樂，像個有罪的人，準備回去面對法官辛西雅的責難，因而並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。

兩天後，辛西雅開心地拿著一個大信封來找茉莉，原來普瑞斯頓將那7封信都寄回給她。她抱著茉莉說“你的口才遠比你自以為的要好上百倍呢！我原本都快沉到海底，以為絕望了，幸好有你將我拉上來。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！”兩天來，一直相當沮喪的茉莉，深覺不可思議。她說“沒想到他不再囉嗦，就將信全還給你，這個人好像沒那麼壞嘛！事實上，還遠比我原以為的好太多了。如今事情圓滿結束，你總算可以放心了吧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