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 錦繡佳人(二十六)

“信拿回來後，普瑞斯頓手上便再無證據，我可好好喘口氣了。老天可憐我，派你這個天使來相助，沒有你我都不知該怎麼辦？現在只剩一件事，待這件事做完，我就真的高枕無憂了。你可再幫我這個忙嗎？”辛西雅又是撒嬌又是甜言蜜語。茉莉趕緊搖搖頭道“哦！辛西雅，不要再找我了。前天的事，到現在仍令我心有餘悸，我不是大衛，普瑞斯頓卻有如歌利亞(Goliath)。小蝦米是無法對抗大鯨魚的。而且還不幸遇到熟人，一想起那人臉上的表情，及所講的話，我就快吐了。我沒辦法再來一次。”“別這樣嘛！比起要回信件，這次不過是一微不足道的小事。那20鎊仍應還掉，且要加上利息，免得那惡人到處說我欠他錢。這個封好的信封裡有23鎊多，另有一張字條說明利息的算法。有關錢的事，得交付給信得過的人，而那當然就是你了。你不必特地拿去給他，只要隨時帶著信封。當在街上行走、購物，或參加宴會等，我們這個鎮這麼小，總會有機會遇到他，那時便交給他。你看，不是很簡單嗎？這是最後一個忙了，求求你。當然，我知道你已為我做了很多事了，所以如果這次你拒絕，我也不會怪你。”

歌利亞是誰？他出現在“聖經”“撒母耳記上”(I Samuel)的第17章。以色列人和非利士人(Philistines)作戰，非利士人派出舉國第一勇士歌利亞，他身高超過9呎，力拔山兮氣蓋世。以色列人個個畏懼他，經過40天了，仍無人敢提刀上陣，接受歌利亞的挑戰。年輕的大衛(David，即後來的大衛王)，本來被指派的任務，只是負責替他戰場上的3個哥哥送飯，看到以色列眾將士對歌利亞膽怯害怕，遂自動請纓上陣。他一無所懼，先是不理會大哥的勸阻，再成功說服以色列王掃羅(Saul)讓他上場。大衛用機弦(sling，類似彈弓)將石子甩出，擊中歌利亞的額頭，因而殺死他。

茉莉懇求辛西雅“可不可以不要找我？我實在不喜歡做這種齷齪事，尤其是跟普瑞斯頓。”“齷齪事？”辛西雅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。“不過是幫我將一封信交給他而已！如果我請你拿封信給布朗寧小姐，難道你也不願意嗎？”茉莉覺得這根本是兩碼子事，怎麼可以混為一談？但她實在拗不過辛西雅，只好答應下來。辛西雅很高興，說她相信茉莉是個使命必達的人。而既然就要大功告成了，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？於是她開始安排當晚搭車去倫敦，因她堂叔來信邀她去住幾天。其實這趟旅程根本是她母親“操作”出來的。

前幾天辛西雅堂叔的二女兒來信說，她姐姐海倫(Helen)得了流行性感冒(influenza)。吉布森知道後，想到上回妻子及辛西雅去他們家裡作客，禮尚往來，他遂建議邀海倫來家裡養病。吉布森太太想這麼小的家，人手又不足，要招呼一個病人，豈不麻煩？她靈機一動，立即寫信去，說辛西雅跟海倫感情深厚，得知此消息後很難過，幾乎食不下咽，恨不得立即飛奔到倫敦去陪她、安慰她，及照顧她。深受感動的堂叔，以最快的速度寄出邀請信。另一方面，由於吉布森也要連夜趕到倫敦，以會診正在那裡的肯莫伯爵夫人，她每年都會去倫敦住幾個月，他與辛西雅遂搭同一班公共馬車去倫敦。

難得家裡只有茉莉與繼母在，晚餐後兩人移到客廳邊刺繡邊閒聊。吉布森太太不經意地提到，去年辛西雅去她堂叔家時，遇到堂叔的朋友韓德森(Henderson)。而一點都不令她訝異，他立即拜倒在辛西雅的石榴裙下。他雖然還頗年輕，但已相當富有了，人長得又帥，算是個不錯的對象。茉莉第一次聽到這件事，辛西雅從沒跟她講過。她不禁暗自嘆口氣，能一再讓男人才初次見面就臣服，辛西雅的確有本事。只是她現在已不難猜到，已訂婚的事，辛西雅絕不會透露給韓德森。且不僅辛西雅不以為訂婚是個約束，繼母也同樣。不知後續又會衍生出什麼問題，反正她再也不願插手了。

隔天上午，吉布森太太出門去了，下午才會回來。獨自一人在家，什麼規矩便都可不守了，茉莉感到輕鬆自在，後來還將簡單的午餐端到客廳，邊吃邊看書，繼母可從不准她這樣。吃到一半時，女僕帶著奧斯朋進來，他已很久沒來了。奧斯朋看起來一臉病容，以往他的氣色即使不好，也似乎從未這麼差過。他是來找吉布森的，茉莉說她父親去倫敦診斷了。茉莉關心奧斯朋，問了他一下情況。他說身體時好時壞，但諱疾忌醫，因不想讓父親擔憂。他不時得強打起精神，裝出沒事的樣子。只是最近常覺得病懨懨的，很不對勁，今天終於覺得還是該來看醫生。本以為午餐時間吉布森較可能在家，可惜撲了個空。茉莉勸他隨時只要不舒服，就來讓她父親看，不要硬撐。她倒了杯紅酒，並拿了幾塊餅乾給他。吃點東西後，奧斯朋的精神好多了。

沉默片刻後，奧斯朋像是下定決心了，開始跟茉莉講他藏在心中幾年的秘密。

你曾在我們家圖書室，從羅傑口中得知我已結婚的事。那時我還不太了解你，擔心你講出去，所以氣急敗壞，可能把你嚇到了。現在你就像我們的家人，像我的妹妹。我對你的信任，跟對羅傑的信任是不分上下的。我妻子名叫瑪莉艾美薛赫(Maria-Aimée Scherer)，你可就叫她艾美。我們有個可愛的兒子，目前還不到兩歲，正在牙牙學語，他的全名是羅傑史蒂芬奧斯朋漢利(Roger Stephen Osborne Hamley)。羅傑是我父親的名字；史蒂芬是我的祖父，他最疼愛我了；奧斯朋當然就是我。名字裡有我們祖孫3代的名字，很具意義。艾美帶著她最心愛的寶貝，也就是我們的兒子，住在溫徹斯特(Winchester)附近一小村落畢夏村(Bishopfield)，這是地址，請抄下來。她是法國人，羅馬天主教徒，曾當過女傭。不但是個非常好的女人，且溫柔美麗，目前還不到20歲。嗯！比你大一點吧！我有多愛她，就不必說了。法國人、信的不是我們的英國國教，還是女僕，這樣的背景，你也知道，我父親是絕無可能接受的。因而我向來不敢提起她，免得父親跟我沒完沒了。啊！有人分享秘密，讓我可放下心中的大石頭，真謝謝你。茉莉，羅傑此刻在那麼遙遠的地方，如今這裡有你知道我的妻兒在那裡，讓我安心許多。

有如託孤完畢，奧斯朋露出一抹笑容。茉莉看得出他對羅傑似乎充滿思念，想到奧斯朋及羅傑兩兄弟，說是幸也似乎都有些不幸，不禁感到一陣愁苦，她的心彷彿飄到非洲了。這時女僕進來說菲比布朗寧來訪。奧斯朋低聲要茉莉將抄寫地址的紙條趕緊收好。他跟菲比打個招呼後，就匆匆往外走。到門邊時，他回頭看了茉莉一眼。茉莉心頭一震，因那眼神無限依依，似乎說“別了，我們不知何時能再相見，一切就仰賴你了。”即使過了很多日子後，奧斯朋的眼神，仍不時出現在茉莉的腦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