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2 錦繡佳人(四十一)

星期六上午，羅傑終於有機會跟茉莉好好說話了。羅傑說“昨晚你可真忙，你現在是大紅人了，要靠近你實在不容易。我一直在等機會，結果還沒等到，查爾斯爵士便早早把你帶走了。他一副你的保護者似的，你們認識很久了嗎？看起來挺熟的。”羅傑話才一說出口就懊惱，沒想到自己的開場白，會是問查爾斯爵士跟茉莉的關係，這樣顯得太小氣了。唉！要恢宏大度可真不容易。只是實在如鯁在喉，不吐不快。茉莉也沒料到，羅傑一直想找她，居然是要問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。她說“來這裡後才認識的，星期二晚上第一次見到他，之前從沒見過，他是海芮小姐的表哥。海芮擔心我身體沒完全恢復，請他幫忙盯看著我，不要讓我太累。我覺得應已痊癒了，但她是好意，強調不怕一萬，只怕萬一，我不得不聽她的安排。”

“這個爵士雖看起來人還不錯，但長相平平、舉止有些笨拙，且有點害羞。”茉莉雖奇怪羅傑講這些做什麼，仍順著他的話說“他很好相處，人應是不錯吧！只是他話不多，我們很少交談，我其實並不太了解他。”“他在郡裡名聲不錯。”羅傑總算願意講他的好話，可能是聽完茉莉的話後放下心來。這時茉莉站了起來，說她該上樓了，因海芮要她不要在樓下待太久，只要出現一下就可以了。羅傑請她再待一會兒，說他很久沒見到她了，而且他父親要他帶話“他對你很生氣。”“生我的氣？”茉莉嚇一大跳，破天荒，漢利老爺雖然脾氣不好，之前卻從沒生過她的氣。“我父親對你為了空氣來這裡很不滿，他說我們家那裡的空氣豈會不如這裡？他還說你不該只顧新朋友，就忘了老朋友。我看他是真的生氣了。”

茉莉頓時愁容滿面，卻沒注意到羅傑臉上的那抹笑容。雖的確有他父親抱怨這麼一回事，但羅傑由於存心逗她，且為了多找些話講，故意講得誇張些。她說“實在很抱歉，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解釋。我跟海芮小姐認識很久了，也常見面，通常是她來找我，並不是新朋友。星期一她來我們家，知道我因病不能…”，她本來接著要說“去參加辛西雅的婚禮…”，一想不妥，遂改口為“去倫敦。而爸爸不放心我生病卻一人在家，也決定留下來照顧我。只是這樣將給家人造成很大的麻煩，於是她就安排我住到這裡。你也曉得，要拒絕海芮小姐幾乎是不可能的。”“我可以理解，沒有問題。但我父親那邊比較難搞，他不會聽我的，我跟他怎麼解釋都不會有用，你講才有效。你得自己跟他化解誤會。”羅傑仍在逗茉莉。“那怎麼辦呢？”“這樣吧！離開陶爾莊園後，你就到我們家住幾天。我看只好如此了。”羅傑擺出一副樂於助人的騎士架勢。

在豪門家住了那麼多天後，又換到另一大宅再住幾天，要變成吉普賽人了嗎？茉莉不是很情願。她說“去你們家我是很樂意，只是仍得先回家一趟，所以還要再過幾天。你知道，家裡現在比以前更需要我，…”。原本接著要說的是“因辛西雅不在了”，但覺得不該提起辛西雅，於是打住了。羅傑看到茉莉屢屢以為若提到辛西雅，他會很難受，不禁想大叫“我跟辛西雅已毫不相干了！”茉莉當然是好心，企圖避免提到辛西雅。只是她較直白，不夠靈巧，無法早早轉移或避開話題。每每“辛西雅”3字都已快脫口而出了，才緊急煞車，反而變成欲蓋彌彰。

羅傑想這樣不行，如果他跟茉莉間，一直有個辛西雅擋在那裡，則兩人的關係將不會有進展。他說“我知道，我昨天在泰晤士報(The Times)上，看到辛西雅結婚的消息了，恭喜她，也恭喜你們家。現在家裡只有你這一個女兒，你自然責任更重大了。”這時他講話的語調，回復到茉莉原本熟悉的那個羅傑了，講起話來自由自在。羅傑希望她早日到他們家住幾天，不但他父親會很高興，她且可如往常幫上大忙。幫什麼忙？茉莉好奇。羅傑告訴茉莉，他父親與艾美的互動不佳，要嘛不溝通，要嘛話不投機，總之彼此不喜歡對方。艾美來家裡已經好幾個月了，情況改善極緩慢。他覺得兩人間需要一座橋樑，才有辦法打破隔閡。茉莉正可充當那座橋樑。家和萬事興，若能看到他們關係改善，相處愉快，他便可安心離開。

“離開？再去非洲？”茉莉相當訝異。“你不知道我合約還沒滿？尚差6個月。”羅傑說。“我知道。但我以為你打算待下來了。”先是辛西雅，再來是羅傑，茉莉想，怎麼離別不止？“我父親也那麼想。只是做事總須有始有終，何況那裡的確仍有不少研究可做。”好不容易才相聚，又要分別了，茉莉不禁黯然神傷。羅傑接著說“撇開不宜拆開母子的顧慮，哥哥過世，我又長期不在家，這是何以我私心認為艾美留我們家，是最好的安排之原因。但艾美留家，須得先過我父親那關，這就要仰賴你了。”兩人又講了些事後，茉莉才上樓。能如以往，跟羅傑像朋友一般地談話，她覺得既高興又溫暖。原本她以為，辛西雅退婚，再加上羅傑現在是大人物，他們不可能像昔日有如兄妹般的情誼。還好，一切照舊。

當天下午兩人沒機會再聊，因茉莉被安排與兩位貴婦及一位老小姐，共乘一輛馬車出遊。星期天傍晚，莊園主人與賓客都在屋外草坪，三三兩兩聊天或散步。羅傑找到機會來到茉莉身邊，跟她再詳細說明家裡的狀況。艾美與漢利的連結是那小男孩，但問題也因男孩而生。媽媽與爺爺都愛男孩，但兩人愛的方式不同，因而產生摩擦。男孩既愛媽媽又愛爺爺，被愛的兩人因而彼此忌妒對方。羅傑舉例描述艾美與父親間的種種問題，以讓茉莉更加了解雙方處境的艱難。講啊講，他們逐漸遠離人群。

海芮跟哥哥何陵福特男爵說“郎才女貌，天然配合。你不覺得你讚不絕口的那位年輕人，跟我最喜歡的女孩很相配嗎？”男爵沒想過這件事，他對於男女交往方面，向來不太留意，而且過去跟茉莉的接觸並不多。他說“羅傑名聲逐漸響亮，好好看著吧！再過不了多久，他在歐洲將家喻戶曉。”“我完全相信。但這跟我的看法並無衝突。茉莉有眼光，懂得欣賞他。”比起辛西雅的退婚，以及吉布森太太一直認為羅傑笨拙粗野、舉止如非洲人，且沒有繼承權，高山流水，茉莉自然是羅傑的知音。男爵說“我沒說她不好，她是個美麗、善良又純真的女孩，只是羅傑不適合結婚。”“怎麼說？”海芮問。男爵遲疑一下，道“據我所知，他名下沒多少錢，而又從事科學研究。我自己是興趣濃厚，但你知道，這可不是什麼賺錢的行業─如果科學研究，也算是一門行業的話。”的確也是，科學研究豈只不賺錢，還燒錢呢！

其實羅傑倒也不是真沒錢，只是他那麼一點錢，對男爵來說，當然根本不算什麼。而在豪門貴族的認知裡，有那個好女孩，會看上沒錢的男人？所以沒錢就等價於結不了婚。說“不適合結婚”還是客氣的講法。海芮不服氣，她道“哼！我們走著瞧，他們一定會在一起，到時你就會佩服我的判斷力。”

隔天星期一，羅傑臨離開陶爾莊園時，來送他的何陵福特男爵，聽到他跟茉莉告別時所講的話，立刻想到妹妹海芮的預言。只見羅傑對茉莉說“那我可不可以跟我父親說，你下星期會來我們家看他？你不知道你來…”，頓了一下後，他說“他將有多高興呢！”羅傑本來想說“我們將有多高興”，但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，還是暫時保留一點，遂改口了。只是在一旁聰明的男爵，怎會猜不出他本來要講的是什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