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7 錦繡佳人(四十六)

某日傍晚一回家，吉布森便欣慰地告訴妻女，今天他跟漢利父子，花了差不多一個下午商量，總算把奧斯朋太太跟她兒子的事搞定，他們母子即將搬出漢利大宅。“可憐的男孩！”吉布森太太對茉莉投以心照不宣的眼色。

妻子那副她早就知道的得意狀，沒能逃過吉布森的眼睛，他說“你猜錯了，完全不是你以為的那樣。漢利安排他媳婦跟孫子，住到離大宅約400碼，他們的佃農詹寧斯(Jennings)之農莊。小傢伙的一場病，化解了漢利跟他媳婦間的隔閡。過去他認為用錢便能打發掉她，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。現在終於明白，要母親心甘情願地丟下孩子，獨自回法國，那是不可能的，再多錢也沒用。而他也理解，孩子唯有在母親身邊，才會受到最好的照顧。我匆匆忙忙趕去他們家，也就是茉莉離開那天，情況相當嚴重，我一時不敢確定能否幫那小孩撐過去。翁媳兩人看我神情嚴肅，居然抱頭痛哭，還互相安慰，那真是令人感動的一幕。從此，他們就彼此友善地對待了。而羅傑，…”吉布森停頓下來，看了茉莉一眼。

茉莉沒注意到父親的舉動，因一聽到羅傑的名字，她頓時霞飛雙頰、心花朵朵開，連眼睛都亮了起來。吉布森了然於心，微微一笑，繼續說，“羅傑和我意見相同，而漢利現在都尊重他的看法。就是小男孩的母親，比他爺爺更會也更適合帶他。他們住到農莊後，不但將有自己的僕人，加上詹寧斯太太是個很好的人，她承諾會妥善照顧奧斯朋太太。農莊離漢利大宅走路只要幾分鐘，漢利隨時可見到孫子。而獨立住，母親也便於管教兒子。小孩也不會再喝麥酒，或吃任何會讓母親提心吊膽的食物。”他就講到這裡，還有一個秘密，就暫時不說了。

原來當確定艾美母子已安排妥當後，大事已了，吉布森趕著要離開時，羅傑卻表示另有話要說，請他再待一會兒。“吉布森先生，您知道我下星期二就要走了吧！”“那當然。祝你這趟非洲之行，仍會有豐碩的成果，期滿後載譽歸來。”吉布森一向看好羅傑。“謝謝！我也希望如此。對了，我們現在是不是不必再擔心猩紅熱的傳染問題了？”這時吉布森尚搞不清楚羅傑的意圖，他答“是的，若有傳染的跡象，我們早就該發現了。不過還是謹慎點好，這種要命的傳染病，誰都說不準。”沉默片刻後，羅傑再度啟口，“您會不會擔心，…，”吉布森等著他，奇怪他今天怎麼吞吞吐吐。終於他開口了，“在你們家看到我。”“多謝了！但最好不要。從孩子發作到現在，才三個多星期，病原菌死灰復燃的可能性，不能說沒有。況且，在你走之前，我還會再來，我們仍有見面的機會，不必太傷感。”

“那我就見不到茉莉了。”羅傑不得不直說了。吉布森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，道“我真是自作多情，你臨走前想見的，必然非淑女免談，怎麼可能會是我這個老頭子呢？”他凝視著眼前這個多年來，他一直很欣賞的年輕人，彷彿想看透他，羅傑被他看了臉都紅起來。“那您可幫我帶個口信給她嗎？就只是跟她說再見，等我回來再去找她。”羅傑懇求。“不行。我不當男女傳情的信差。而且，我還會告訴家裡所有人，我已發了禁制令給你，你不得靠近我們家。所以，若你想前來告別，門都沒有。這就是我會幫你帶的口信。”

嗯！不得要領，羅傑退而求其次。“那至少您不反對吧！我知道您已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。喔！吉布森先生，請告訴我您的看法，雖您假裝不懂為什麼我在離開前，那麼想見茉莉一面。”“親愛的孩子！”吉布森不再逗弄羅傑了，他將手放在羅傑肩上，且挺直身體，事關女兒的幸福，須嚴肅以對。“聽著！茉莉不是辛西雅，一旦她喜歡你，就絕不會再看上別的男生。”羅傑臉又紅了，“您的意思是，她跟我不一樣嗎？我希望您了解，如今我對茉莉的感情，與之前對辛西雅那種幼稚的愛，乃完全不同。”“我只是講茉莉的個性，不是針對你，請勿對號入座。話說回來，也許以後我會記得你並非從一而終的典範。此刻，我洗耳恭聽，看你如何為自己辯護。”

“我沒什麼好辯護的。我承認當初的確愛辛西雅，她的儀態及美貌，均令我著迷。只是一到非洲後，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。一個人在那麼遙遠的地方，孤單又寂寞，我有很多話向她傾訴，但她的信都很簡短，且常顯出是急就章。有時由她的回信中，還可輕易看出，她根本未曾花功夫好好讀我的信，您不知那使我多難過。但當時我仍期待能早日見到她那甜美的臉蛋，及聽到她那悅耳的聲音。不料晴天霹靂，收到她那封退婚信。雖然如此，我仍不願放棄。由於奧斯朋去世，我暫停工作回來。趕著到府上時，卻獲知她已跟韓德森先生訂婚了。

本來這樣就已夠令人沮喪了，我從府上二樓客廳望出去，兩人在花園裡卿卿我我，她手上且把玩著一朵花，雖很嬌媚，但與當初她在我面前做的完全一個樣。那一幕，使我心碎了。而我也終於醒悟，我跟她之間，真的早就結束了，只是我遲不願接受而已。當下茉莉看著我，眼裡充滿著憐憫。那情景我到現在仍清晰記得，也感激她至今。唉！我真是個蠢蛋，一直與我同行的，其實是茉莉，但居然要過這麼久我才明白。茉莉不知會怎麼看我？我簡直瞎了眼，明明珍珠在那裡，我卻挑個石頭，茉莉一定很看輕我。”羅傑口口聲聲都是茉莉。

“石頭？不要這麼說，辛西雅沒那麼糟啦！她還是相當迷人的，優點也不少，只是人無完美的。”雖辛西雅的行事風格，常違反吉布森一向奉行的道德標準，但他現在已能較客觀地評論她。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我永遠不允許任何人講她的壞話。說她是石頭，只是為了強調，在我心目中，茉莉與她的差異，有天壤之別。您想必知道，戀愛中的人，總會誇大其辭。這就不說了，我要請教您的是，茉莉在清楚知道我曾愛上一個遠比不上她的人之後，還願意聽我的告白嗎？”羅傑憂心忡忡。“我不知道，即使知道，也不會回答。不過，根據我的經驗，女人是種古怪又難以理解的動物，有些或許會愛上虛擲感情的男人。不知這樣講，會不會讓你舒服些。”

“真的很謝謝您，這對我太鼓勵了。我已決定，在我從非洲回來之前，不會向茉莉透露我的心意。而待我回來後，我將盡全力以贏得她的芳心。我也決定不來老套了，也就是不在您府上客廳求婚，雖然那個地方依然很吸引人。之前…。”吉布森打斷羅傑，“我想我已聽得夠久了，如果你除了一直講我女兒之外，沒有其他重要的事，我就不再奉陪了，因仍有一大堆事等著我。反正等你回來後，先問過令尊的意見再說。”漢利的門第觀念極重，吉布森不得不有點保留。他並不知情況已變，羅傑對此已不擔心了。他說“我父親那邊一點問題都沒有。前陣子茉莉在我們家時，他曾催我去追她。但那時我覺得太遲了，已沒希望了，以為因我自己的愚昧，早就讓機會流失了。”

“恭喜！那表示你可往結婚跨出一大步了。其實我一直認為，你那時向辛西雅求婚，是太急躁了些。可能因為要去非洲兩年，怕不趕緊敲定，等回來就沒了。結果根本沒用，先搶不見得先贏，你現在應已了解了。被退婚固然難過，但說起來，你也有部分責任。無論如何，終身大事須慎重，絕對要徹底想清楚。不經一事，不長一智，我看你現在對於感情的處理，成熟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