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3 傲慢與偏見(五)

1783年，珍奧斯汀才8歲，便跟姐姐離家，住到牛津(Oxford)一位老師家受教。當年秋天，姐妹倆皆罹患斑疹傷寒(typhus)，珍奧斯汀且幾乎病死，於是兩人一起被送回家養病。在家待了1年多，這段期間，她們的學習並沒中斷，就由父兄教導。1785年初，兩姐妹又去英格蘭東南部伯克郡(Berkshire)的雷丁(Reading)之寄宿學校。學校課程大致包括法語、拼寫、針線活、舞蹈及音樂，也許還有戲劇。這其中有些知識，雖亦可在家自學，但到學校受教，總是較能事半功倍。只是到了隔年(1786)底，她們又不得不中斷學業了，因同時要負擔兩個人的學費，對不甚寬裕的家庭，實在太吃力。

那就算了，從那時起，珍奧斯汀就再也沒上學了。天地間之學問，如江上之清風，取之無禁，用之不竭。她自我閱讀，父親、大她10歲的大哥詹姆斯，及大她4歲的四哥亨利，都會指導她。家裡豐富的藏書，提供她一廣大的閱讀園地。那時寫作及繪畫的材料，包含紙張，價格都不菲，但珍奧斯汀的父親，毫不吝惜，儘量為兩姐妹提供。

孔子重視全人教育，教學內容涵蓋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等六藝。珍奧斯汀的家庭，也是不只強調學科。例如，即使待在家裡自學，戲劇教育仍不可少。她的家人常會籌劃舞台劇，供自家及友人欣賞。劇本有時採現成的，有時則自己編寫。珍奧斯汀自小便熱心參與，也會上台演出。12歲起，還開始寫劇本。在他們家演出的劇本，大都是喜劇，喜劇多諷刺情節，珍奧斯汀在小說裡善於諷刺的能力，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。另外，珍奧斯汀很早便顯露寫作的天份，最晚從11歲起，她就常寫些詩及故事，自娛並娛樂家人。她不但會彈鋼琴，且能裁縫，手藝不錯。此外，她協助母親管理家中僕人，及照顧生病者。可說她筆下那些淑女具備的能力，她本身也大致都擁有。除了定期去教堂、參加舞會等社交活動，還常跟朋友與鄰居來往，這些與人互動的經驗，對她的寫作，想必很有幫助。

1793至1795年，即珍奧斯汀18至20歲間，她寫出“蘇珊夫人”(Lady Susan)，這是一部短篇書信體的(epistolary)小說，跟她其他作品的格式大不相同。近年來這種形式的書較多了，像瑪麗安薛芙(Mary Ann Shaffer，1934-2008)與姪女安妮貝蘿絲(Annie Barrows，1962-)合著的“真愛收信中”(The Guernsey Literary and Potato Peel Pie Society，2008年出版，改編的同名電影於2018年推出)，也是這類書信體小說。之後，她開始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“埃莉諾和瑪麗安”(Elinor and Marianne)，約於1796年完成，時年21歲。同年10月，她開始動筆寫第二部(長篇)小說“第一印象”，並於1797年8月完成初稿(後來改名“傲慢與偏見”)。

從出生一直到這時候，珍奧斯汀都住在沒多少人口的小鎮史蒂文頓。一般人生長在這種環境下，實難有太多人生體驗。何況才不過20歲左右，但她對愛情居然便能有一套看法，寫出一個又一個，即使兩百年後，仍讓人看得津津有味的愛情故事，實在了不起，只能說天賦異稟。

當“第一印象”完成後，珍奧斯汀即回到“埃莉諾和瑪麗安娜”。從1797年11月到1798年中，她對此書做大幅的修改。那之後仍有幾度修改，才轉變成“理性與感性”。1798年，當“埃莉諾和瑪麗安娜”之初步修訂告一段落後，珍奧斯汀即開始創作第三部小說“蘇珊”(Susan)，也就是後來的“諾桑覺寺”，大約花了1年完成。珍奧斯汀常朗讀她的作品給家人聽，家人是她最好的聽眾。知女莫若父，她父親看好女兒的才華，1797年11月，寫信給倫敦一家知名出版社湯瑪斯卡德爾(Thomas Cadell)，詢問他們出版“第一印象”的意願。可惜出師不利，出版社寄來的回信，沒有多說，就是拒絕。

1800年，珍奧斯汀的父親突然從教會退休，且決定將家搬離斯蒂文頓，遷居到巴斯(Bath)。雖說是突然，但他畢竟在教會已工作一輩子，而且69歲了，該可以隨心所欲了。斯蒂文頓是珍奧斯汀的出生地，住了25年，對此地充滿感情。雖很不情願，但父親說了算。於是她隨著家人，來到建於西元43年，自羅馬時代起，就是溫泉聖地的歷史名城巴斯。這之後，珍奧斯汀的小說裡，便常有主要角色到巴斯泡溫泉養病的情節。

從原本居民稀少的小鎮，來到巴斯這熱鬧的城市，社交活動隨之變多了，過著與昔日大異其趣的生活。珍奧斯汀有很長一段時間，無法適應巴斯的一切。後來珍奧斯汀終於能再度開始動筆了，先修改“蘇珊”。1803年初，在四哥亨利之協助下，將“蘇珊”以10英鎊的價格，賣給克羅斯比出版社。這是珍奧斯汀第一部交付出版的書稿。1804年，她開始新小說“沃森一族”。但1805年1月，她父親去世後，不知是否因心情大受影響，“沃森一族”她寫不下去了。先是暫停，之後便完全放棄了。父親突然過世，使珍奧斯汀姐妹及母親的財務陷入危機。即使幾個兄弟伸出援手，她們仍處在困境中。大約有4年間，母女3人，常在英格蘭南部移動，不是搬家就是旅行(投奔親友)。這樣的奔波，並不易好好靜下心寫作，尤其是長篇小說。因而她無法像在1795-1799年間的多產，當時她們仍住在寧靜安適的斯蒂文頓。

到巴斯後，奧斯汀家一開始是租房子。1805年6月，那時父親已過世了，珍奧斯汀與母親及姐姐，先後到斯蒂文頓，及古德翰姆(Godmersham，位於英格蘭肯特郡(Kent))拜訪親友。她的小說裡，女主角常會到富貴人家作客，有時一待幾個月都有，故事便常在作客期間展開，她本身就很有作客經驗。當年秋天，她們搬到位於英格蘭西薩塞克斯郡(West Sussex)海邊的度假勝地沃辛(Worthing)，住在斯坦福小屋(Stanford Cottage)。珍奧斯汀有可能在這裡將“蘇珊女士”(Lady Susan)定稿。1806年，她們又搬到南安普敦(Southampton，漢普郡(Hampshire)的最大城)，跟珍奧斯汀的五哥弗朗西斯夫婦住在一起。這段時期，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拜訪親友，到處走動。

1809年4月，珍奧斯汀對克羅斯比公司遲不出版“蘇珊”，相當不滿，她去信下最後通牒。只是大公司財大氣粗，無名作家對上他們，豈有籌碼？一直要到1816年珍奧斯汀才以原價10英鎊買回版權。一本書被擱置這麼多年，絲毫沒有處理，的確令人生氣，幸好未磨掉珍奧斯汀的志氣。

1809年7月，珍奧斯汀的三哥愛德華，安排母親及兩位妹妹，搬去查頓(Chawton)的一幢大農舍裡，讓她們過更安穩的生活。查頓是個小村，1811年的人口僅有417人。農舍座落在愛德華所擁有莊園“查頓之屋”(Chawton House)。母女3人，開始享受自從離開斯蒂文頓後，不曾有過的安定寧靜之生活。這時她們對社交已無興趣，不論白丁與鴻儒，都很少來往。就安靜地過日子，只偶而接待珍奧斯汀的兄弟等親戚。珍奧斯汀的侄女安娜(Anna)曾如此描述這家人在查頓的生活：“在我們看來，她們過著非常安靜的生活，兩位姑姑都熱愛閱讀，除了家務外，還教導鄰近一些孩子閱讀或書寫。”自此不再搬家，珍奧斯汀生命的最後8年，都在這裡度過。她們查頓的房子，現在是珍奧斯汀故居博物館(Jane Austen’s House Museum)。

查頓安定的生活，及舒適的環境裡，使珍奧斯汀能專注於寫作。這段期間，她出版了4部小說。經由四哥亨利之助，將“理智與感性”交給出版商湯瑪士艾傑頓(Thomas Egerton，1784-1830)，他屬於白廳的軍事圖書館(from the Military Library，Whitehall)。這本書的出版方式，是由作者自行承擔風險，屬於委託出版。即作者負責所有出版費用，然後每賣1本，出版社抽10%的佣金(commission)，其餘90%的書款則歸作者。除“傲慢與偏見”外，珍奧斯汀生前出版的另兩本書，即“曼斯菲爾德莊園”，及“愛瑪”亦採這種方式。所以若賣得不好，作者就虧損了。至於“傲慢與偏見”，則跟最早的“蘇珊”一樣，採賣斷版權的方式。即一開始收到一筆稿費，之後賺賠都是書商的事。由於之前有出版社對“蘇珊”，付了10英鎊後，就撒手不管，帶給珍奧斯汀很大的困擾，所以後來她便不傾向採這種出版方式。

要知作者最在意的，並非是拿到稿費而已，而是心血能出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