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7 傲慢與偏見(二十九)

盼望再盼望，比預期晚了幾天，卡洛琳的信終於來了，珍趕忙拆開。信的一開頭，便說她哥哥對之前未跟朋友們告別，就匆匆離開，感到很抱歉。然後確定他們整個冬天，都會待在倫敦。珍讀到這裡，剛才收到信時的喜悅，頓時就消失了。那麼期待才來的信，不但無法使她得到任何安慰，反而讓她覺得一切都落空，毫無希望了。再往底下讀，心情便更加低落了。因卡洛琳寫了不少對達西小姐的讚美，說她們這陣子常碰面，兩人的感情愈來愈好。這就已讓珍感到很不妙了，卡洛琳且預測，上次信中所提，有達西小姐當嫂嫂的願望，應就快就能實望了。最後又說她哥哥目前到達西家作客，也就是去了達比郡的潘伯利莊園。

伊莉莎白獲知信的內容後，很為姐姐擔憂。不過對於卡洛琳信誓旦旦地指出，賓利已為達西小姐著迷，她卻一點都不相信。她仍堅定地認為，賓利對姐姐是真心的。雖然有此信心，她仍很氣賓利。賓利個性隨和，這是他的優點。只是這優點卻不能百分之百讚美它，因有時造成易受他人影響，甚至擺佈。只要姐妹或朋友慫恿一下，他可能便會改變心意，意志一點都不夠堅定。另一方面，失望的班納特太太，每天冗長地抱怨賓利，講得他像是天下最沒良心的人。

有天珍跟伊莉莎白說，要是母親不要常叨念著賓利就好了，那樣令她很痛苦。但也無所謂了，一切都快成為過去，母親即將忘了他，她也將忘了他。她不會責怪賓利，畢竟他可有他的選擇，他有他的難處，她會克服所有的痛苦。伊莉莎白聽了相當難過，她覺得姐姐太善良了，都在為對方設想，看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。而如果姐姐必須忘掉賓利，那對她實在太殘忍了。伊莉莎白說，“我發現很多人都是靠不住的，最近我就碰到兩個。其中一個我不想提，一個是夏洛特。這兩個人的行事風格，都讓人難以理解。”珍要妹妹看事情不妨寬容些。柯林斯算是有身分地位的人，夏洛特也是個知書達禮的淑女，兩人並沒有不相配。她不是糊塗人，她的弟妹多，這個婚姻對改善她娘家的經濟狀況，幫助不小。珍又說“我相信他們結婚後，她必會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。我們該祝福她。”

“要是夏洛特真的以為，選擇柯林斯是對的，那麼她的見識有多淺薄，就能想像了。柯林斯是個什麼樣的人，我們都很清楚。他自大、浮誇、心胸狹窄，且又愚蠢。任何一個腦筋清楚的女孩子，都不會想嫁給他的。就算夏洛特是我們的好朋友，也不能如此替她辯護。做人還是要有些原則，人生的價值觀不能太離譜。”伊莉莎白義正詞嚴地說。珍答道，“你太嚴厲了。希望以後你看到他們幸福快樂時，會回頭想我當初說的話是對的。另外，你還影射一個人。親愛的伊莉莎白，請不要讓我痛苦，別要求我去責怪他，也別告訴我你對他失望透了。我們不要太急切地下結論，認為自己已受到別人的蓄意傷害。即使老成持重、謹小慎微的人，都難免犯錯。何況對一生性活潑的年輕男子，我們豈能期望他行出來的事，都是完美，永不會讓人從中挑出毛病？再說我們女生常會被虛榮心蒙蔽，男生可能只不過是略微欣賞，我們往往就開始幻想，想到老遠。”

“如果是這樣，也是男生的錯，是他們故意讓女生產生這個幻想。”伊莉莎白仍很不平。“若是刻意，當然很不應該。不過我想這樣的男生，並不會太多。”珍向來不以為人心都那麼險惡。伊莉莎白說，“我並沒有假設賓利很壞。但男生就算不是故意讓女生心存幻想，若個性上思慮不周、大而化之，或意志不堅等，都可能傷人。而我認為對賓利而言，第三個因素最有可能。也就是他的姐妹跟朋友影響了他。”珍反駁說“這我完全無法想像。他們最多只會希望他幸福快樂，而如果他的確傾心於我，但教心似金鈿堅，誰又能有那麼大的本事，讓他改變心意？”

“事情並非那麼單純，他們不見得只在乎他的幸福，婚姻不會只考慮這點。對他的姐妹而言，她們可能也盼望他的財富增加，且社會地位提高，這對她們也有好處。因而達西小姐，便是她們弟媳及嫂嫂的最佳人選。”伊莉莎白仍堅持她的看法。珍搖搖頭說，“她們希望他娶達西小姐是合理的，原因則可能因她們彼此認識較久，比跟我還熟多了。但如果只是因個人的情感，便企圖扭轉她們兄弟的意願，而她們的兄弟，居然也甘心配合，這便很不可思議了。你一方面告訴我，你相信他對我是真心的，一方面卻告訴我，這種極不尋常的事件發生了，如此不是讓我弄得一團混亂嗎？我還寧可以為是我自作多情，他其實對我並沒特別傾心。這樣想，才不會讓我太過痛苦。”伊莉莎白覺得姐姐若希望如此，她豈能違背？於是此後她便儘量不再跟姐姐提起賓利了。

班納特太太想不透，賓利怎麼不再回來了？伊莉莎白跟母親解釋，他跟珍其實並未特別親近，只是談得來而已。當初是住這裡，大家容易碰面。他一旦離開，就被別的事纏住了，抽不出空來這裡，一點也不奇怪。但班納特太太仍是天天抱怨，那些她自己也不信的事，伊莉莎白只好一再跟母親重覆地講。而班納特太太也一再重申，等夏天到時，他一定會再來。

處在一屋子的女生堆裡，班納特常冷眼旁觀，了解究竟每個人在忙些什麼。有天他對伊莉莎白說。“你姐姐的愛之船遊輪，最近顯然觸到暗礁，動彈不得了。除了結婚，失戀是女孩子最愉快的事。會讓她的心思整個被佔據，否則生活就太乏味了。何況失戀，至少表示曾有人愛過，不是沒人愛，多值得炫耀啊！什麼時候才輪到你啊？總不能一直輸姐姐。梅里墩那麼多軍官，應會有能讓你心碎的吧！威克姆怎麼樣？把他當耙子練習如何？設法愛上他，然後讓她拋棄你。他很討人喜歡，若被他拋棄，算是有面子。”

班納特不完全是開玩笑，威克姆有時會登門拜訪。而他就是有本事，為這個家庭帶來歡樂，讓家裡的憂鬱氣氛被吹散些。他被達西惡整的事，早已全家皆知。眾女士都相當同情他，當然也就更討厭達西了，除了珍之外。善良的珍一如以往，覺得他沒得到那牧師一職，的確令人同情，但怎麼看達西都不像會惡整人。他只是有點高傲，並非心地不好。因而其中可能有些內情，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。她認為還是要客觀，勿太快定達西的罪，等搞清楚再說也不遲。但家裡的其他女士，都不贊同她。

星期六到了，柯林斯的濃情蜜意也傾吐夠了，他得回去了，不然凱瑟琳夫人便太想念他了。他並解釋，再過幾天就是耶誕節，教會的活動將不少，身為牧師的他若不在，就群龍無首了。但他很快便將再來，請大家放心。而下次來之前，他能成為全世界最快樂的男人之日期，便會確定了。他跟班納特一家依依不捨地告別，他說這是他的幸福發源地，他忘不了這裡。這樣講時，他並沒注意到班納特太太臉色相當難看。他也再度祝福他的堂妹們健康愉快，伊莉莎白堂妹自然也再度不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