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立高雄大學統計學研究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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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::心在南方  
主題:英式擇偶(一百零三)
發表者:黃文璋 Email:huangwj@nuk.edu.tw 日期:2019/8/7 上午 08:56:22

103 傲慢與偏見(三十五)

柯林斯夫婦及瑪利亞出門作客了,伊莉莎白將她來肯特郡後,珍的所有來信,都拿出來細讀一遍。珍其實從未真正的抱怨,也從未表示痛苦。雖看起來相當平靜,但字裡行間,就是顯得很沒勁。過去她的信,讀起來輕鬆愉快,字句似乎都在跳躍,如今那種味道完全沒有了。想到達西那討厭的人,再過兩天就要離開,可不必再跟他周旋,她鬆了口氣。她自己也將在不到兩星期後回家,與珍即將相聚,能常給她打氣,真是太好了。她又想到達西一走,費茲威廉也就跟著走,他其實蠻討人喜歡的。不過他已暗示過對她並無意圖,所以他走也沒什麼好惆悵的。

門鈴突然響起來,這麼晚會是誰呢?費茲威廉嗎?他曾很晚來。結果居然是達西,他之前從未晚上來過。伊莉莎白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的情緒,看到他,又開始不好了。達西急切地問她,現在身體有沒有好一些?他聽說她不太舒服。伊莉莎白用很冷淡的語氣回答,對他的關懷,毫無感激之意。達西坐了一會兒,站起來走一走,她以為他要回去了,正準備送客,卻見他又坐下來,顯得有點坐立不安。這情況相當罕見,他向來都很沉著。伊莉莎白雖很納悶,卻選擇沉默。過了片刻,他走向她,神情裡有點緊張。究竟怎麼了?伊莉莎白想不通。終於他開口了。

“我一直壓抑自己,克制自己的情感,但卻一點效果也沒有。我的腦海裡,總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你的影子。我從沒想到,我會為一個女子如此著迷。請原諒我的唐突,但我必須告訴你,我愛你,止不住的愛你。”伊莉莎白的震驚,是筆墨難以形容的。她漲紅著臉,瞪著他,心中充滿懷疑,一時卻說不出話來。她腦中飄過很多念頭,“如此胡言亂語,難道他中邪了嗎?還是真被夏洛特說中了?她的判斷何以能如此精準?只是他怎麼可能愛上我?這麼傲慢的人,明知我討厭他,還會愛我?太不可思議了!前有柯林斯,現有他,天啊!怎麼跟我求愛者,都是我不喜歡的人?”她的不發一語,卻被達西視為鼓勵。他慢慢道出一直以來,他對她的愛慕。這部分算是講得不錯,說盡心中無限事,表達也很誠摯,如果只講這些,那就太完美了。可惜他話太多,且太誠實了。要知誠實固然是美德,卻不見得永遠有利。

達西說,他之所以遲至今日才告白,乃因伊莉莎白的家庭屬社會中下階層,跟他相差太遠。由於家世間,所存在的那道難以跨越的鴻溝,使理智一直告訴他,這不是適合的結合,千萬不要做錯決定。但現在他不管理智了,家世間的差異,他願意拋開不計較了。而且不論親友將來怎麼責難,他承受就是,仍會堅持自己的選擇。他講這些的時候,態度仍是很誠懇,好像認為告白時就是該誠實,必須將一切心路歷程,毫無保留地交待清楚,包括自己的委屈。只是後來他將會知道,誠實對求婚的成功,並無幫助。

伊莉莎白一向打心底厭惡達西,但對這麼高傲的人,如今說出愛慕自己的話,仍願心存感激。雖然這番告白,並無法讓她改變心意。當達西講前半段時,她還頗同情他,因他看起來,是真的傾心於自己,而內心的痛苦掙扎,也像是真的,可惜他即將被拒絕。但當他講到後半段時,她氣壞了,所有的同情,轉眼灰飛煙滅。她起先還耐心地聽,準備等他告白結束,再婉轉拒絕。她還想達西這麼傲慢的人,只要被拒絕,一定調頭走人,不會像柯林斯死纏活賴。但當結尾時,達西說出,在他如此表白後,他期待她能接受他的求婚,雖採用祈求的口氣,伊莉莎白卻看出,那只歸於他長期扮演紳士而有的禮貌,他內心其實絲毫不懷疑自己會成功。什麼期待?根本就很確定!他不知不覺中,所流露出的那股自信,激怒了她。使她對他的一點點同情,瞬間消失了。這印證有自信固然是美德,卻不見得永遠有利。

伊莉莎白堅定地說,“一般而言,女士在男士向她坦承情意後,禮貌上,至少要表達感激。我自認是個知書達禮的人,如果我心裡有一些感激的話,當然也應該如此才對,可惜我並沒有。我從不奢求你的好感,何況你今天的表白,像是在極不得已下做出的,一副違反自己理智,感到委屈無比的樣子。我對自己的家世很滿意,既無意也無法去改變它。對於讓你感到那麼痛苦,我實在抱歉,那絕非我的本意,希望你的痛苦,不要持續過久。我這番說明,盼能有助於你回到之前的理智。畢竟人的任何決定,都宜在理智下做。”達西靠在壁爐架上,盯著伊莉莎白,似乎在嘗試消化她講的話。生平第一次求婚,居然得到拒絕的答案。驚訝之外,他充滿著憤怒。他臉色發白,心情混亂不已,但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。伊莉莎白看他臉色陰晴不定,覺得不太妙。她有點佩服自己,能如此激怒他,本事真不小。

經過片刻,達西勉強開口了,他還沒有完全冷靜下來,“這就是我期待的答覆?我本以為你至少會讓我知道,何以在拒絕我時,連表面上的禮貌,都不想維持。不過,這已經不重要了。”伊莉莎白道,“既然你這樣說,那我也想知道,為什麼你要如此侮辱我?你喜歡我,居然是違反你的理智?有比這更侮辱人的嗎?我同意我的回覆,極缺乏禮貌。但因你說出傷人的話在先,這使我對自己的無禮,毫不感到愧疚。”稍停頓後,她又說“你還有其他的事惹火我。不管我原本是喜歡你、討厭你,或沒特別的好惡,在你毀了我姐姐的終身幸福後,你怎會以為,我還有任何可能,會接受你?”

達西一聽臉色都變了,但他並未打斷伊莉莎白。她又說,“你因個人喜惡,硬拆散一對佳偶,即使參與者不只你一人,但你絕對扮演不小的角色。你操弄的結果,讓一方有背棄之名,另一方則痛苦萬分。”她停了一下,因她發現她氣呼呼的,但達西卻顯得無動於衷,甚至還故意露出微笑。“你能否認你拆散他們嗎?”達西強作鎮靜地說,“明人不做暗事,我一點都不想否認。我也不否認,能成功拆散他們,令我感到欣慰。事實上,我對他比對自己好多了。”伊莉莎白並未因達西的坦白,而饒了他。她繼續追殺,“你可能不知道,我對你的厭惡,乃更早便開始了。在好幾個月前,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了,威克姆就已透露給我知道。對於你曾加在他身上,那些不仁不義的事,你有什麼可辯駁的?”

“你很關心那位先生的事啊!”達西有點激動。伊莉莎白說,“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。任何人只要知道他曾經歷過什麼樣的不幸,都無法不去關心他。”達西嗤之以鼻,“不幸?沒錯,他是遭遇到不幸。”伊莉莎白又激動起來了,“他的不幸,也是你操弄出來的,你剝奪原本屬於他的利益。對你來說,他所損失的,乃微不足道。但對他而言,那卻是一筆很大的財富。你這不公不義,又心狠手辣的人,居然還能用如此輕蔑的態度,提及他的不幸。”達西在房間裡來回走動,說“謝謝你講得這麼詳盡,我現在了解你對我的看法了。原來在你眼中,我乃罪無可逭。”伊莉莎白默認了。

過了一會兒,達西又說,“如果我沒有誠實說出心中曾有的各種顧慮,你就不會覺得我那麼冒犯你,則後續對我的指責,將大幅減少。所以或許我該只說,從頭到尾,就是義無反顧地愛著你,深愛你的一切。但如果我那樣圓滑,會讓我對自己痛恨不已。你難道認為,你那些親戚的低下身分,我該完全不在乎嗎?要我對將擁有幾位社會地位遠遠不如我的姻親,感到慶幸嗎?”伊莉莎白已經無法再更憤怒了,但她儘量冷靜地說,“達西先生,如果你能更具同理心,則當我拒絕你時,可能會更考慮你的立場。但你講這些有關我親戚身分及地位的事,只會讓我對未留顏面地拒絕你,更加心安理得。而對你企圖使我改變主意,卻不會有任何效果。”

達西再度顯出訝異的表情,伊莉莎白又說,“幾乎從認識你的那刻起,我就看出你的傲慢自負,及不顧他人感受的自私。之後又有幾件事,使在認識你尚不到1個月,我便已確定,全世界我最不想嫁的人就是你。”“小姐,請不必再說了,我已完全清楚你的感受。而對於我曾對你有妄想,如今深覺羞愧。很抱歉浪費你不少時間,祝你健康愉快。”他鞠個躬,匆匆離去。

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?伊莉莎白在房間哭了半小時,邊哭邊想,“達西居然會開口求婚?如果他認為,因家世背景的差異,賓利不宜跟姐姐在一起,那他家世之尊榮,遠超過賓利,則他當然更不宜跟我在一起。但何以他能成功地阻止賓利娶姐姐,卻無力阻止他自己愛上我?且還開口求婚,賓利至少尚未向姐姐求婚,這不是很可笑嗎?果真是知易行難,難怪他說對他比對自己好。”想到這裡,她覺得是可以有些得意。但這個人如此傲慢,傲慢到可惡、令人不恥的地步,讓他愛上豈有什麼光采可言?想到這裡,她又覺得他根本不值得任何憐憫了。她心潮澎湃,長久難以平息。左思右想,直到凱瑟琳夫人家的馬車聲驚動了她。她的神色有異,及曾哭過的雙眼,觀察入微的夏洛特,自然不會沒注意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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