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5 傲慢與偏見(四十七)

達西離開後，伊莉莎白知道一切都結束了。他們最近幾次碰面，那種親切融洽的氣氛，應不會再有了。她回想自兩人認識以來，她的情感變化實在太大了。她對他並非一見鍾情，甚至曾有段時間很厭惡他，一點都不想見到他。但現在卻很期盼能與他繼續交往，珍惜任何與他在一起的機會。跟威克姆還較像一見鍾情，從一開始，她便對他頗有好感，喜歡跟他在一起。只是後來卻發現他的人品糟透了，看來自己識人的眼光，並非太高明。由此得知，一見鍾情不一定導致好的結局，有時細火慢燉反而較好。直到今天之前，她以為與達西的交往過程，印證不經一番寒澈骨，焉得梅花撲鼻香。她原本慶幸，與達西間，將逐漸柳暗花明，修成正果，可惜卻被自己的家人破壞了。莉迪亞的醜行，會讓他徹底認清自己家人的本質。他必定失望透頂，覺得這是一對他極不適合的家庭。如今他一走，將不會再回來了。

民兵團仍在梅里墩時，莉迪亞曾為不少軍官著迷。但她一會兒喜歡這個，一會兒喜歡那個，沒有定性不說，伊莉莎白且不曾看出，她對威克姆有特別著迷。但伊莉莎白也知道，一旦那個男生多加把勁，莉迪亞便很容易傾心於他。只是威克姆會想娶莉迪亞嗎？珍在信中對此表示樂觀，伊莉莎白卻很難同意。就算莉迪亞有足夠的魅力，能迷住威克姆，她沒有財產，又如何能讓他願意娶她？伊莉莎白既想不透，只能求趕快回到家裡，分擔珍的憂慮，並協助處理家務。家裡現在一定亂成一團，父親不在家，母親不但管不了事，還需人照顧，一切全仰賴珍。

嘉迪納夫婦匆匆回來了，雖然伊莉莎白自認跟去通知的僕人約翰交待得很清楚了，他們卻仍以為是外甥女病了。見到伊莉莎白，才欣喜情況並非如此。伊莉莎白快速跟他們說明，究竟發生什麼事，並讀了幾段珍的信給他們聽。嘉迪納夫婦聽後極為難過，莉迪亞雖不是他們最疼愛的外甥女，但畢竟涉及嘉迪納的姐姐一家，他們當成自己的事，感同身受。於是決定立刻收拾行李，趕至龍柏園。嘉迪納太太突然想到，當晚的潘伯利莊園之約怎麼辦？她對伊莉莎白說，“約翰告訴我們，你指派他來找我們時，達西先生正在這裡，真的是這樣嗎？”伊莉莎白回應，“是沒錯。而且我全跟他講了，他已了解我們今晚無法赴約了。”“全跟他講了？”嘉迪納太太回房整理時咀嚼一下這句話，“他們兩人的交情，究竟好到什麼地步？”

回程在馬車裡，時間充裕，嘉迪納夫婦與伊莉莎白仔細討論這件事。舅媽指出，珍不以為威克姆有多壞，不相信他會誘拐莉迪亞，會不會事情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糟？伊莉莎白則表示，善良的珍，很少覺得那個人是壞到骨子裡。但她認為雖外表看不出來，但威克姆人品就是極差。他做過不少壞事，一點都不可信。為免上當受害，對他最好敬而遠之。

“你怎麼那麼清楚？”舅媽感到好奇。伊莉莎白臉紅起來了，她不願說出消息來源，只強調威克姆做事只顧自己的利益，又翻雲覆雨，可說完全不守道德禮法。而他能言善道，常能將曾做過之惡事，講成對他有利。只是滿口謊言，一點都經不起考驗。像是達西對他已仁至義盡了，但他回報的，卻是對達西極盡詆毀之能事。這些都千真萬確，她也全告訴珍了，只是珍對人都往好的方向想。威克姆如何造謠生事呢？她舉一例子。他曾說達西小姐極傲慢，很難相處，讓她信以為真。但舅舅及舅媽也都見過達西小姐了，應看出恰好相反。她可愛、善良，又端莊有禮，沒有人會不喜歡她。伊莉莎白說，威克姆還有許多信口雌黃的事，她就不多說了。總之，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不可無，絕不能相信這個人。

舅媽好奇“你們住在同一屋簷下，莉迪亞對這些事，何以都不知情？”伊莉莎白說，“就是糟在這裡。連我也是直到快離開肯特郡，才了解威克姆的真面目。回家後，得知民兵團快調離了，於是我只告訴珍，至於其他人，我們兩人商量結果，決定都不講了。得饒人處且饒人，給他留點餘地，而且看他換個新環境，會不會重新做人。畢竟在哈特福郡，原本大部分的人，對他的印象都不錯，沒必要在他離開前，揭發真相，讓大家失望。即使莉迪亞後來跟佛斯特太太一起前往布萊頓，我也沒想過要向她透露威克姆的真正人品，因我完全沒料到他會去誘拐莉迪亞。事前我並看不出，他們彼此有喜歡對方的跡象，否則我們家就不會輕易讓她去了。”伊莉莎白又說，“事實上，民兵團剛來梅里墩時，當地不少女孩，都被威克姆吸引了，很慚愧，包括我自己在內。但他一點都未顯得對莉迪亞較特別。民兵團裡的有些軍官，看起來還對她較有興趣。”

由於的確有段距離，即使拼命趕路，中途仍須住宿一夜，人馬皆要休息。終於在隔日傍晚，馬車平安抵達龍柏園。嘉迪納夫婦的4個孩子，皆很驚喜父母提早回來。伊莉莎白匆匆吻過每個孩子，就趕緊將珍拉到一旁，問她目前的情況如何？珍扼要說明，父親人在倫敦，但仍未查出莉迪亞及威克姆的蹤跡。不愛寫信的父親，雖寄了封信來，但只有短短幾行字，且表示除非有要緊的事，否則便不再寫信了，所以家裡擁有的音訊並不多。

“母親怎麼樣？你們都還好嗎？”伊莉莎白很關心家人。珍回答，“母親的身體倒是還健朗，只是心情不佳，一直待在房間不願出來。但看到你們趕回來後，應會很欣慰。瑪莉及凱蒂也都很好。”“你呢？你氣色看起來似乎不太好，這幾天獨撐大局，累壞了吧！”珍再三強調她很好，母親雖不能管事，但僕人個個仍相當盡職，家裡一切井然有序，她並不累，身體毫無問題。

嘉迪納夫婦對每個孩子都親親抱抱後，靠了過來，伊莉莎白與珍的對話只好暫停。舅媽將剛才伊莉莎白問過的問題，又重問一遍珍。之後一群人一起去探望班納特太太。她愁苦多日，如今看到房間擠滿了人，相當滿意。而她的反應，正如眾人所預期，哭哭啼啼，心疼她“最乖巧”的女兒，將威克姆罵個不停。她責怪眾人糊塗，沒一個認清他會幹出什麼事，都不知須提防他。然後怨嘆自己命苦，大家都不同情她，無人幫她照顧她心愛的莉迪亞。佛斯特夫婦她也沒放過，他們沒看好莉迪亞，該負最大的責任。當然她不會自責小女兒之所以會做出如此驚天動地、傷風敗俗的事，乃因她長期的溺愛。她也不會懊悔，當初極力支持莉迪亞前去布萊頓的，根本就是她自己。

被多人圍繞，有眾星拱月的感覺，精神放鬆的班納特太太，想像力遂豐富起來了。她說“班納特先生一旦找到威克姆，一定會與他決鬥。然後啊！當然被威克姆一槍斃命，我也就成了寡婦。葬禮還沒舉行，盧卡斯爵士一定趕著發出快信，而他女婿及女兒，隔天便上門了。這對狠心的柯林斯夫婦，急著接收根本不屬於他們的龍柏園。我們母女就要被掃地出門了！弟弟啊！弟妹啊！如果你們不對我好一點，我就不知該怎麼辦了？我已走頭無路了！我只能追隨班納特先生去了。”她開始嚎啕大哭。眾人忙著安慰她，紛紛說，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。嘉迪納更向她姐姐保證，姐姐的事，他向來擺第一。他明天就去倫敦，就算散盡家財，也在所不惜，一定會找到莉迪亞。

嘉迪納太太帶著4個小孩，暫時留在龍柏園。有她在應可幫不少忙，且可大幅減輕珍及伊莉莎白的壓力。嘉迪納則於隔天一早，便前往倫敦。他到的第一件事，便是說服姐夫搬離旅館，住到他們家。既方便照料，有事也好商量。班納特尋人的辦法，是打聽每家旅館，看莉迪亞他們是否曾投宿。嘉迪納覺得這方法並非很有效率，但既然姐夫熱中於此法，他也就儘量協助。

嘉迪納很快便寫信回龍柏園，向大家報告尋人的最新狀況。只是由於他才剛抵達倫敦，除了說他已去信佛斯特上校，打聽威克姆可能藏身於倫敦的地點外，並無太多新鮮事可報告。伊莉莎白期待舅舅的第二封信，能有好消息。還沒再度收到舅舅的信，倒是來了封柯林斯的信。班納特離家前，交待珍替他處理所有的信件，因此珍便拆開來。這位古怪的牧師，會說些什麼呢？伊莉莎白很好奇，坐在姐姐旁邊，跟她一起讀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