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5 咆哮山莊(七)

熱中為女兒安排婚事的亨利一世，約在1128年，替時年26歲的瑪蒂妲，覓到第二任丈夫。第一次的對象，年紀是她的兩倍以上，這次則年紀只比她的一半多些，那是才15歲的若弗魯瓦五世(Geoffrey V，1113-1151)，法國安茹伯爵富爾克五世的長子。9年前，亨利一世讓兒子威廉，迎娶富爾克五世的女兒，卻使她成為寡婦。如今又將女兒嫁給富爾克五世的兒子，是彌補嗎？或因特別喜歡這個親家？

威廉葬身海底後，1121-1122年間，富爾克五世從耶路撒冷(Jerusalem)歸來後，要亨利一世歸還女兒結婚時的嫁妝(dowry)，包括緬因郡的幾座城堡及城鎮。緬因郡原本是富爾克五世的妻子，結婚時帶進來的。嫁妝進了門還退？在亨利一世斷然拒絕後，富爾克五世氣得都想發動戰爭了。他才剛從戰場回來，打仗可一點都不怕。

衝突過後，亨利一世選擇富爾克五世的兒子為女婿，亦有化解兩人間恩怨的作用，仍算是一政治聯姻。結婚前，亨利一世封若弗魯瓦五世為騎士。婚禮在與緬因的勒芒(Le Mans)舉行。隔年，1129年，16歲的若弗魯瓦五世，便繼承安茹及緬因兩郡的爵位。父親還活得好好的，怎麼就繼承了？原來富爾克五世，曾約在1119年，去參加十字軍東征(Crusades，1096-1291，Crusade之拉丁文為Cruciata)，如今他又要去耶路撒冷，他喜歡上那座聖城了。

1095年，羅馬教宗烏爾班二世(Urban II，1042-1099，1088-1099年出任教宗)，在東羅馬帝國皇帝的請求救援下，回到他的家鄉法國，發表歷史上那場，被後世視為極“致命”的演講。他號召西方各國組志願軍，前往東羅馬帝國，協助抵禦塞爾柱帝國(House of Seljuk，1037-1194，為烏古斯突厥人(Oghuz Turks)的一支所建)的入侵。有多致命？這場演講，引發十字軍東征，斷斷續續，共“約”9次(為何不能確定？因怎樣算1次，有時不易界定)的戰爭，歷時將近兩百年。

曾經所向無敵的東羅馬帝國，那時已有如日薄西山了。來自各地，信仰伊斯蘭教的入侵者，一波又一波，接連不斷。它抵抗無力，國土愈來愈小。長期以來，他們根本不將教宗放在眼裡，如今風水輪流轉，不得不低頭向教宗求助。教宗雖說動歐洲各國出兵，只是救援東羅馬帝國的動力並不夠強，何況歐洲各國，不少曾受它統治欺凌過，不見得對它有什麼好感。因而東羅馬帝國這個強權的衰退，不但不會有太多人同情，暗地慶幸的可能還比較多。

7世紀時阿拉伯帝國興起，到處征伐，不斷擴張地盤，成為繼波斯帝國、亞歷山大帝國、羅馬帝國，及東羅馬帝國後，又一個地跨歐亞非3洲的帝國。過去幾百年，東羅馬帝國其實是歐洲的屏障，一旦帝國淪陷，伊斯蘭教的雄兵，便將揮師北上，攻進歐洲的核心了。有東羅馬帝國在前線抵擋，伊斯蘭教的勢力，若想染指歐洲，便得繞道北非，如此將延遲進入歐洲的時間。可惜西歐各國，有唇亡齒寒遠見之主政者，少之又少。於是並未太久，十字東征的主要目的，便演變為奪回聖地(Holy Land，傳統上指“舊約聖經”裡的以色列地)，包括聖城耶路撒冷。而沿途會“順便”將東方原屬東羅馬帝國，信仰基督教的地區，從伊斯蘭教的統治中解放。東羅馬帝國原本以為，光復的地區，必然交還給他們，但天下沒那麼好的事。

當歐洲各國逐漸信仰基督教(主要是天主教，東歐有些國家接受東正教)，過去4百多年，曾長期屬於東羅馬帝國的聖城耶路撒冷，卻先後被幾個不同的伊斯蘭教國家所佔領。在烏爾班二世的“鼓動”下，西歐的封建領主和騎士，紛紛誓師，以奪回聖地為目標。雖打著宗教戰爭的名義，但政治及經濟的目的，卻只會多不會少。

一開始宣稱的征討對象，為地中海東岸地區的“異教徒”(指非信基督教，以信伊斯蘭教為主)國家。但常禁不住誘惑，也掠奪一些基督教城市或國家，尤其是富庶的地方。想想，若無利可圖，如何激勵部隊繼續前進？軍費又從何而來？因而包括東羅馬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，也都曾遭燒殺擄掠。這座曾被喻為羅馬皇冠上最後一顆寶石，金璧輝煌的君士坦丁堡，被十字軍攻破後，城中價值連城的文物及藝術作品，被搶劫或破壞無數。而且曾被幾十代信徒，視如珍寶的祭壇及聖像，竟被同為基督徒的十字軍砸得稀爛。所以豈只為了宗教，有人以為，“十字軍東征，乃結合當時三大熱潮，即宗教、戰爭與貪慾”。

總之，雖號稱“聖戰”，但由於頗為冒險刺激，因而吸引歐洲不少懷有野心的王公貴族加入。畢竟在戰場建功，可揚名立萬，及提高聲望。另一方面，耶穌誕生及耶穌受難等事蹟，對遠在西歐的人，一直充滿著想像力。於是千里拔涉的辛苦，甚至可能丟掉性命，便不會有人去問值不值得。因為神而戰，沒什麼好抱怨的！要知在中世紀，有陣子歐洲君主的時尚，是追求苦行修道及狂熱信仰。他們虔誠地興建宏偉的教堂，並搜尋聖物遺跡。聖物包括，耶穌受難時所戴的荊冠、背的十字架之碎片，及印有耶穌腳印的石頭等。英格蘭還曾有位國王，買到一個水晶杯，裡面盛放著宣稱是耶穌受難時，從傷口流下的血，視如鎮國之寶。在這種氛圍下，身為君主，若沒參加過十字軍東征，就太遜了。

至於富爾克五世的熱愛參加十字軍東征，便不知是基於什麼理由了。可能夢幻的耶路撒冷，就是讓他無比嚮往吧！安茹原本便是法國最強大的封國之一，妻子過世後，富爾克五世繼承了她緬因的伯爵位，使他的影響力更大。去耶路撒冷前，他將擁有的爵位，全傳給兒子若弗魯瓦五世。若弗魯瓦五世，頓時成為歐洲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。亨利一世挑女婿，眼光總是很精準的。

中年的富爾克五世，仍是一表人才，再加上勇猛善戰，因而被耶路撒冷王國(Kingdom of Jerusalem)的國王看中，不但將女兒嫁給他，且將王位也一併傳給他(1131-1143年在位)。這對父子，顯然魅力均不小，分別被相隔遙遠的兩國國王選為女婿。岳父沒看走眼，在富爾克五世統治期間，耶路撒冷王國的領土面積，是在他前後，王國之其他時期，所遠比不上的。耶路撒冷王國，乃第一次十字軍東征(1096-1099)，耶路撒冷被奪回後，於1099年所建立的。秦失其鹿，天下共逐之。耶路撒冷原屬東羅馬帝國，十字軍拿下後，二話不說，據為己有。此王國自建立後，便不斷與伊斯蘭勢力相互拉扯，直到1291年，被攻陷為止，延續了將近兩百年。

瑪蒂妲曾為日耳曼國王與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皇后，如今嫁給若弗魯瓦五世，身分下降為伯爵夫人。因此她一點都不以為這次的婚姻有多體面，甚至覺得受到羞辱。何況丈夫是個年紀小她一大截(相差11歲)的“小鬼”。因而婚後琴瑟一點都不和鳴，有很長一段時期，瑪蒂妲都住娘家，不願意與若弗魯瓦五世在一起。經父親亨利一世不斷的開導後，瑪蒂妲才回心轉意，願意嫁雞隨雞了，遂回到安茹丈夫身邊。上帝也眷顧她，1133年3月，31歲的瑪蒂妲在勒芒，生下了他們的長子亨利(1133-1189)。

事實上，瑪蒂妲對父親的眼光應有信心才對。日後她將發現，若弗魯瓦五世並非僅繼承他父親的英俊帥氣，而有“美男子”的外號，也繼承他父親的雄才大略及英勇善戰。由於若弗魯瓦五世喜歡在帽沿別上一朵金雀花(Scotch broom，拉丁文為Planta genista)，以為裝飾，於是他又有“若弗魯瓦金雀花”的外號。後來“金雀花”便被用來當做安茹的若弗魯瓦家族之代稱。

1135年11月最後一週的星期一，亨利一世抵達諾曼第。雖已67歲，他仍身強體壯、精力充沛，一點都沒有老態。他預計抵達的次日，便去享受狩獵之樂。結果天不從人願，才到的當晚就病倒了。病情迅速惡化，連一週都沒撐過，死於星期日(12月1日)，此時他女兒及女婿都遠在安茹。

父親過世，瑪蒂妲要成為英格蘭第一位女王了嗎？沒那麼好的事。她的表哥史蒂芬(就是在她弟弟遇船難時，躲過一劫的那位)出現了。史蒂芬是個伯爵之子，1102年，他尚年幼時，其父親便因參加十字軍東征，戰死沙場。1106年，亨利一世將這位失怙的外甥接去撫養，讓他受宮廷教育，並視如己出。舅舅一死，史蒂芬迅速由家族領地布洛涅(Boulogne，在法國北部，英吉利海峽沿岸之一城市，距巴黎僅數公里)，渡海到英格蘭後，直奔倫敦。在英格蘭及諾曼第兩地貴族之支持下，史蒂芬篡奪了英格蘭王位及諾曼第爵位。老國王屍骨未寒，3次宣誓要效忠瑪蒂妲的權貴，便毫不遲疑地背棄她。連教會也西瓜靠大邊，坎特伯里大主教(Archbishop of Canterbury)替史蒂芬加冕。

後來傳出，亨利一世在臨終前，解除他的臣子們，須對他女兒效忠的誓言。這傳聞因可為英格蘭拒絕被女性統治，增加正當性，而為當時大部的人所樂意聽到，但其真實性，卻頗令人懷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