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2 咆哮山莊(二十四)

1453年，亨利六世精神異常，連親人都無法辨識，因而根本無法治國。此時有野心者，自然按捺不住了。除醞釀已久的約克公爵理查外，另一方面，巾幗不讓鬚眉，王后瑪格麗特了解情況危急，她雖年紀輕輕(生於1430年)，但個性機智果敢。深諳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妙，她知道可藉擁有小王子，以建立自己的勢力。她將以蘭開斯特家族的力量為基礎，以對抗約克家族。蘭開斯特王朝是亨利四世創立的，經兒子亨利五世，傳給孫子亨利六世，豈可三代而亡？

1454年初，瑪格麗特王后產後身體恢復了，她發表宣言，要求獲得國家統治權。牝雞司晨，惟家之索。婦女掌權，小則家敗，大則國亡，昔日男性對婦女強出頭，往往相當排斥。其實王后的舉動固然大膽，卻非毫無根據。即使英格蘭直到那時，尚未曾有過女王，但女性實際主政，在歐洲並不乏先例。亞奎丹的艾莉諾，在夫君亨利二世及兒子理查一世在位時，便曾獲得不小的英格蘭統治權，因他們父子兩人都曾出征海外，長期不在英格蘭。另外，愛德華三世登基時才14歲，他母親伊莎貝拉曾擔任過3年多的攝政。除這些英格蘭的先例外，少女時在父親被囚禁時，瑪格麗特王后曾目睹祖母及母親，代她父親統治領地。而且在1百多年前(1328-1349年間)，法蘭西的納瓦拉王國，便曾有女王胡安娜二世。當然那是較小的王國，法蘭西王國便不曾有過女王。

在英格蘭，女攝政固然其來有自，但艾莉諾的攝政，是被國王親自委託；伊莎貝拉的攝政，則是自己要來的，且實權由其情夫羅傑莫蒂默掌握。後來愛德華三世將滿18歲時，發動政變，將羅傑莫蒂默逮捕後處死，所以那是一失敗的女攝政經驗。女性主動爭權，是很令男性擔憂了。至於由女攝政躍進到女君主，上自諸侯，下至尋常百姓，在當時心理更都尚未準備好。還要再約1百年(1553年)，英格蘭才有首位女王瑪麗一世。

瑪格麗特王后的要求，被婉轉地拒絕了。不過為了安撫她，1454年3月15日，才5個月大的王子愛德華，被封為威爾斯親王及切斯特伯爵(Earl of Chester)。這是英格蘭權貴所願做出的最大讓步，那兩個職位，王后想代管就去吧！當年3月27日，約克公爵理查，被以貴族為主的議會，選出為護國主及主要謀臣，他的權力至此達到顛峰。他不是個尸位素餐者，大刀闊斧地改革他以為的陋習。人事方面之懲處、獎勵，及工作調整，也都毫不客氣地善用他的權力。不少人原本對他擔任護國主充滿疑慮，只是其作風雖屢引人側目，倒也沒做出什麼過度逾矩的事。

1454年的耶誕節，在精神失常1年多後，亨利六世終於清醒了。很多大臣興奮莫名，但也有人不太高興。國王恢復正常，即表約克公爵理查護國主的頭銜保不住了。這他尚可忍受，畢竟國王有此權力換掉他。但新的主政人選，就很令他受不了了。之後幾個月內，他過去1年裡的舉措，幾乎都被推翻。人事也大變動，如他任命的大法官，即他大舅子(妻子的大哥)，也是他最佳盟友的第五代索爾茲伯里伯爵理查內維爾(Richard Neville，5th Earl of Salisbury，約1400-1460)，便被迫請辭。至於他自己，則連加萊總司令一職也被拔除。由誰接任呢？

政府重新由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埃德蒙博福特掌舵，他且兼加萊總司令。這位亨利六世的堂叔(其父親為亨利五世之堂弟，祖父為亨利四世之弟)，約克公爵理查不但瞧不起他，且一直視他為賣國賊。此因幾年前約克公爵理查在法蘭西擔任攝政時，局面原本好好的，攝政的位子交給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後，他打敗仗且自己先逃，棄部屬不顧。這樣貪生怕死的敗軍之將，未受懲罰不說，還一路高升，佔據好些政府的要職。天啊！太沒有公平正義了。如果說國家將亡，必有妖孽，這種人便是妖孽。他還曾是已過世的凱瑟琳太后之情人呢！約克公爵理查簡直氣壞了。

約克公爵理查自認擔任護國主時，雖不敢說夙夜匪懈，但絕對是戮力以赴，以維持政府的正常運轉。如今鳥盡弓藏，不但他在政府中的職位全被剝奪，連尊嚴也被剝奪。彷彿他篡位1年，得除之而後快。但最危害國家的，根本是國王(其實應該說是王后)寵信的那幾位奸臣。他們的能力及品德，皆讓他很鄙視。他覺得如果他們繼續留在政府裡作怪，他將永遠被當做王室的敵人，得不到該有的地位。而若讓他們持續把持朝政，他們將不斷逐斥異己，戕害忠良，最後國家恐怕會被他們賣掉。清君側！他想到了。

約克公爵理查找索爾茲伯里伯爵理查內維爾等人，於1455年4、5月間，集結一支人數並未太多的軍隊。他宣稱此舉是為了剷除國王身邊，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那班奸佞。他不以為自己的行為是為了爭權奪利，更不是反叛國王。只是起兵卻非謀反，這點恐怕連他的追隨者，都不易分辨其間微妙的差別。

面對此變局，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驚慌失措。其實他該做的，應該是號召勤王之師，來保衛首都倫敦。結果他決定將國王內廷，移到倫敦之北的萊斯特(Leicester，今日為英格蘭中部萊斯特郡的首府)。該城位於蘭開斯特公爵的領地，自亨利四世以來，此領地便屬於國王本人所擁有。瑪格麗特王后則留在倫敦，沒有隨行。但亨利六世一行人，尚未抵達萊斯特，在聖奧爾本斯(St Albans，在今日赫特福德郡(Hertfordshire))時，5月22日，雙方部隊便相遇了。

經短暫的談判，還沒達成共識，士兵即已沉不住氣，於是巷戰便開始了。戰鬥很快就結束，亨利六世被俘虜，但被安全地看管，未受到傷害，因約克公爵理查舉兵是為國王而戰，是要清君側，而非與國王為敵。但亨利六世周圍的人便沒那麼幸運了，死了3個貴族，包括約克公爵理查最憎恨的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，不過這回他是戰死的，沒有逃走，可能是根本沒機會逃。整個衝突因他而起，他是約克公爵爵理查陣營，主要的攻擊目標，他一死，戰鬥也就結束了。這便是“第一次聖奧爾本斯戰役”(First Battle of St Albans)。

約克公爵理查、索爾茲伯里伯爵理查內維爾，與他長子第十六代沃里克伯爵理查內維爾(Richard Neville，16th Earl of Warwick，1428-1471，為約克公爵理查之外甥，有造王者沃里克(Warwick the Kingmaker)之稱)，恭敬地晉見國王，向國王效忠。國王自然無可奈何，承認他們是在保護他的安全，且接受他的領導。隔天，5月23日，亨利六世被約克黨人送回倫敦。再次日，他被帶去城裡遊行，約克公爵理查在他右側、索爾茲伯里伯爵理查內維爾在他左側、沃里克伯爵理查內維爾捧著御劍，而亨利六世則有如傀儡，被押著走似的。於是約克公爵理查便再度掌權，成為英格蘭的實際統治者。他不禁覺得奪權原來如此容易。

1455年11月15日，約克公爵理查二度被任命為護國主。第一次擔任護國主時，由於國王完全沒有治國能力，即使他的政敵也難以挑剔他的職位。第二次則並非有此需要，算是他自己以強權搶來的位子，因此貴族們都睜大眼，看他怎麼做？他以給王國帶來秩序和穩定者自居，盡力行使王室權威，企圖凝聚貴族的團結意識，讓英格蘭再度偉大。卻發現支持他的貴族很少，議會通過的政策，他根本很難推動，眾貴族皆從壁上觀。1456年2月25日，才不過3個多月，他便不得不辭去護國主一職。之後他的盟友也陸續被免職，取而代之的，都是瑪格麗特王后的擁護者。他雖仍努力參政，想為國家做些事，但他已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嘲笑的對象，倫敦街頭亦張貼諷刺他的詩。

1456年底開始，26歲的瑪格麗特王后開始干政。不管約克公爵理查用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，她對他1455年5月在聖奧爾本斯大街上，殺害她的盟友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，且將國王當成俘虜，一直視為奇恥大辱。而約克公爵理查對王后的再三排擠他，自然也怨恨無比。一個女人，而且是來自敵國法蘭西，居然奪走一公侯冢子與生俱來的權力與地位，是可忍，孰不可忍？

瑪格麗特王后持續擴充她的勢力，並重用或提攜她信賴的人。亨利六世的兩個同母異父弟弟，也都出頭了。1457年，彭布羅克伯爵賈斯珀都鐸，被任命為位於威爾斯的卡馬森(Carmarthen)及阿伯里斯特威斯(Aberystwyth)之司廄長(Constable)，負責指揮兩地的軍隊。此二威爾斯城的軍事要職，原本都掌握在約克公爵理查手上。而在此之前，賈斯珀都鐸的哥哥，里奇蒙伯爵埃德蒙都鐸，便已成為王后在威爾斯南部之代言人，那裡有約克公爵理查的領地，雙方陣營衝突不斷。兩兄弟的父親歐文都鐸是威爾斯人，基於地緣關係，王后特地派他們去經營老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