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5 咆哮山莊(二十七)

“玫瑰戰爭”(Wars of the Roses，又稱薔薇戰爭，1455-1485)是15世紀，英格蘭兩支愛德華三世的後裔，蘭開斯特家族與約克家族，以及各自的支持者，為了爭奪王位，而發生的斷斷續續，歷時30年之內戰。兩大家族皆為金雀花王朝的分支，說起來都是親戚：約克家族為愛德華三世的三子及五子之後裔，蘭開斯特家族則為愛德華三世的四子之後裔。事實上，有幾百年間，歐洲各王國的君主及貴族，差不多不是血親就是姻親。但在爭奪權益時，再如何至親，都阻止不了砍砍殺殺。

就像“八年抗戰”一詞，並不在對日抗戰期間出現，“玫瑰戰爭”一詞，在英格蘭的內戰時，也未曾出現。而是16世紀的劇作家莎士比亞(William Shakespeare，1564-1616)，在他的“亨利六世”(Henry VI，有3部分)一劇中，以兩朵玫瑰花被拔除，代表戰爭的開始後，此詞才逐漸流行。蘭開斯特及約克家族，分別以紅玫瑰及白玫瑰為其家徽。

蘭開斯特家族的支持者，其領地主要分佈在英格蘭的北部及西部，至於約克家族的支持者，則以英格蘭的南部及東部為主。戰爭期間，有幾十個家族的男子大量戰死，甚至滅絕，導致貴族的力量，在戰爭期間大幅削弱。因而促使之後的都鐸王朝，往中央集權君主專制發展。

戰爭最後以蘭開斯特家族的亨利七世，與約克家族約克的伊莉莎白(Elizabeth of York，1466-1503)，於1486年之聯姻為終結，同時也結束了源自法國的金雀花王朝(包括蘭開斯特王朝及約克王朝兩分支)，開啟了源自威爾斯的都鐸王朝。至此英格蘭中世紀時期結束，並走向新的文藝復興時代。而為了紀念這場戰爭，英格蘭後來以玫瑰為國花，並把皇室徽章改為紅白的都鐸玫瑰。

兩個家族之間的對立，始於1399年，理查二世被其堂弟蘭開斯特公爵博林布羅克的亨利罷黜，登基成為亨利四世。約克家族認為，博林布羅克的亨利不過是愛德華三世的四子岡特的約翰之子，根本沒資格來搶王位。王位應傳給愛德華三世的三子安特衛普的萊昂內爾之後裔。1413年，亨利四世蒙主恩召後，其長子亨利五世繼位。沒過幾年，1422年，雄霸天下的亨利五世，死於法蘭西戰場，留下襁褓中的兒子亨利六世。至1447年，亨利六世幾個叱吒風雲的叔叔，也都過世了。一直有野心的約克公爵理查，便覺得他可以挑戰懦弱的亨利六世之王位了。

因亨利六世精神異常，無法有效執政，1454年3月，約克公爵理查被選為護國主。1454年底，亨利六世突然清醒了，約克公爵理查護國主的寶座，還沒坐熱就被拿掉了。他對他下台後政府的各種舉措，都極不滿意，1455年5月中旬，約克公爵理查率領一支小部隊前往倫敦。5月22日，在倫敦之北的聖奧爾本斯，遭遇趕來的亨利六世之部隊。這便是所謂“第一次聖奧爾本斯戰役”，為玫瑰戰爭中的第一場戰役。約克公爵理查宣稱他不是反抗國王，而是為清除國王身邊的奸臣。經短暫的戰役後，蘭開斯特家族吃了敗仗。雖此非規模太大的戰役，蘭開斯特家族仍失去幾位重要的貴族領袖，元氣大傷。1455年11月，約克公爵理查重新擔任護國主，卻因政策難以推動，於1456年2月辭去護國主。這次的任期更短，只有3個月。瑪格麗特王后並未趕盡殺絕，約克公爵理查再度被任命為愛爾蘭總督，任期10年。他們家族在愛爾蘭頗獲支持，若換個人當總督，連去上任都有困難。

1456年9月14日，王后瑪格麗特，帶著即將滿3歲的愛德華王子，來到英格蘭中部大城考文垂(Coventry，又譯科芬翠，或科芬特里，在西米德蘭茲郡(West Midland))。亨利六世在幾天前便先到了。國王雖不過34歲，但身體虛弱，只能任人擺佈。而才26歲的王后，則威風凜凜，令人生畏。她自信又能幹，與支持者及盟友聯繫緊密，藉著控制王儲，將自己打造成英格蘭的權力核心，跟約克公爵理查的陣營相抗衡。她與國王、王子及內廷，將在考文垂停留1年，之後的10年，也經常回來。儘管政府機構仍留在倫敦，但實際統治國家的機器卻在考文垂。王后可能覺得，位於南部的倫敦，對國王及她都不是那麼友善，但在英格蘭中部，他們則較受歡迎。

兩陣營間不時有大小衝突。1459年9月23日，雙方在斯塔福德郡(Staffordshire)的布洛希思(Blore Heath)，有一場戰鬥，史稱“布洛希思之役”(Battle of Blore Heath)，是玫瑰戰爭中的第一場主要戰役。王軍戰敗，連指揮官都被砍倒而亡。10日13日，風水輪流轉，蘭開斯特陣營在“路孚德橋戰役”(Battle of Ludford Bridge)大獲全勝。馬奇伯爵愛德華(約克公爵理查的次子，後來成為愛德華四世(Edward IV，1442-1483，1461-1470年，及1471-1483年在位)，及索爾茲伯里伯爵與沃里克伯爵父子，因戰敗率眾逃往法蘭西加萊。沃里克伯爵擔任加萊總司令多年，在那裡根基雄厚，駐軍對他忠心耿耿。瑪格麗特王后早想解除其職務，卻束手無策。1459-1460年間，約克陣營曾從加萊，數次發起對英格蘭海岸的突襲。

1460年，沃里克伯爵準備好了，開始從加萊入侵英格蘭。7月10日的“北安普敦戰役”(Battle of Northampton)，對蘭開斯特家族是場有如大災難的打擊。蘭開斯特叛軍與沃里克伯爵裡應外合，將亨利六世俘虜，並送往倫敦。1460年9月8日，約克公爵理查從愛爾蘭回到英格蘭，沃里克伯爵等人，以為他將再度以護國主的身分統治英格蘭，但他的欲望已不止於此。他現在想當的，是國王。

約克公爵理查的盟友感到無比震驚。約克黨人反對亨利六世統治的理由是，國王身邊的奸臣小人是逆賊，他們危害國家，人人得而誅之。至於國王本身並非暴君，跟愛德華二世及理查二世統治時，因暴政而使臣民苦不堪言的情況，乃完全不同，豈可廢黜且取代他？他固然有許多缺陷，甚至經常處於精神異常的狀態，易被操控。但誰無缺陷？難道以後遇到有缺陷的國王，就要推翻他？約克公爵理查的盟友，無人公開贊同其作法，他的敵人則瞠目結舌，對其膽大包天，形同叛國的行為，難以置信。

幾個強力支持瑪格麗特王后的重要貴族，在“北安普敦戰役”，不是戰死就是被屠殺。大貴族的人際關係盤根錯節，勢力很大，威脅性高。而仍存活的彭布羅克伯爵賈斯珀都鐸，這位亨利六世的同父異母弟弟，約克陣營並不視為太大的威脅。主要的威脅仍是王后，她透過年幼的愛德華王子，仍有相當的號召力，實力不容小覷。約克公爵理查投鼠忌器，再大的貴族他都可以殺掉，但他想當國王，且以自己的血統最優先為訴求，那就不能殺王后及太子。而只要這兩人仍活著，他們永遠會敵視他，讓他有志難伸，甚至性命亦可能不保。約克公爵理查最好的辦法，就是自己當國王。或者退而求其次，比照他堂哥亨利五世與法蘭西訂定的“特魯瓦條約”，使自己成為王儲。這兩個辦法，都會剝奪愛德華王子之繼承權，因而消滅王后的力量。

約克公爵理查向議會提出他的家譜，從愛德華三世開始，強調他的王位繼承權高於亨利六世。簡單講，他的母親源自愛德華三世的三子，而亨利四世的父親是愛德華三世的四子，亨利四世在1399年乃非法篡位！如今他決定要回屬於他的王位。議會裡不論貴族或平民議員，都被他罷黜國王的提議嚇到。他們並不輕易接受他的論點。如果允許女性傳承王位的話，約克公爵理查的確擁有較優先的的王位繼承權，問題是過去並無王位可由女性傳承的實例。而且，如果約克公爵理查的動機，真如他自己所說，是為了王位繼承的正義，是為了對得起英格蘭王室的列祖列宗，那過去幾十年，何以他都不曾提出此要求？

議會成員皆知，王位的繼承，並非純依血統，否則早在1百多年前，1337年，愛德華三世便已宣稱他血統最接近，他才是法蘭西王位的合法繼承人，但法蘭西豈會接受？兩國還為此開戰。而當法蘭西國王查理六世去世後，依據亨利五世與法蘭西訂定的“特魯瓦條約”，亨利六世於1431年12月，在巴黎聖母院加冕為法蘭西國王。但有什麼用？如今百年戰爭已結束了，法蘭西王位仍懸在空中，如海市蜃樓，望梅卻止不了渴。

家譜、血統，及正義等，約克公爵理查雖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，但大家心知肚明，他就是已無法忍受亨利六世的昏庸，及瑪格麗特王后的專權。議會經兩星期的爭論後，雖迫於情勢，但考慮到廢黜國王的後遺症實在太大，於1460年10月25日，就快速訂出“調解法案”(Act of Accord)。法案的精神類似“特魯瓦條約”，即亨利六世繼續在位，但約克公爵理查從此擁有合法的王位繼承權，享有王儲的地位及頭銜。愛德華王子之王位繼承權，立即便喪失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約克公爵理查，及其次子馬奇伯爵愛德華(長子早夭)等，為依序之繼承人。約克公爵理查對這樣的結果，並不算太滿意，但也只能接受。他再度被任命為護國主，以亨利六世之名義統治。瑪格麗特王后和愛德華王子，則被逐出倫敦。

“調解法案”於1460年10月31日公布後，約克黨人立即廣為宣傳。如何讓老百姓能很快了解，為何王位繼承有此大轉變？血統之說太複雜，利用謠言最快！約克黨人大力傳播愛德華王子為王后的私生子，不是國王的兒子，因而被取消繼承權。這種八卦散布快，又難以反制。利用謠言當武器，這是人們很早便會的。

塵埃落定了嗎？即使神智不清的亨利六世，根本不知發生什麼事，才7歲(生於1453年10月13日)的愛德華王子還無力反抗，但有一個人永遠不會坐以待斃，那就是瑪格麗特王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