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2 咆哮山莊(三十四)

雖英格蘭當時的習俗是，寡婦服喪至少要滿1年才能再嫁。即使1年並非太長，但人生無常，想做的事，宜趕快去做，若墨守成規，最後說不定便沒機會做了。瑪格麗特博福特前兩次夫死(即第二與第三次婚姻，第一次婚姻後來取消)，都沒有守寡太久。這次她挑選一位英格蘭的北方權貴，在西北部擁有大片土地的第二代斯坦利男爵湯瑪斯斯坦利。這位男爵的第一任妻子是埃莉諾內維爾(Eleanor Neville，1447-1472)，乃索爾茲伯里伯爵理查內維爾的女兒，造王者沃里克伯爵的妹妹。內維爾家族與約克家族是姻親，原本是約克黨的堅定支持者。後來沃里克伯爵與愛德華四世因歧見而分道揚鑣，轉而支持蘭開斯特黨，戰敗後被約克黨處決。

1399年，博林布羅克的亨利(亨利六世的祖父)，從法蘭西入侵英格蘭，斯坦利家族是最早支持他奪得英格蘭王位的家族之一。湯瑪斯斯坦利的曾祖父，後來還因此得到亨利四世極豐厚的分封。60年後，1459年，在玫瑰戰爭中的第一場主要戰役“布洛希思之役”，由於戰場在湯瑪斯斯坦利家族的勢力範圍附近，瑪格麗特王后下令他出兵協助。但湯瑪斯斯坦利與他曾祖父不同，他是務實主義者，除非確定那一方將獲勝，否則他只作壁上觀。他弟弟威廉斯坦利爵士(Sir William Stanley，約1435-1495)更派兵支援約克陣營。在1460年代初期，湯瑪斯斯坦利也曾隨著姐夫沃里克伯爵，一起對抗蘭開斯特黨。之後沃里克伯爵反愛德華四世時，湯瑪斯斯坦利曾在兩邊游移了一陣子，由於雙方互有勝負，難以判斷那邊較具優勢。最後他押錯寶了，支持姐夫沃里克伯爵。1471年，愛德華四世於重新登上王位後，大器地寬恕他的不忠，並任命他為宮廷總管(steward of the king’s household)。

宮廷總管位雖不高，卻是貴族們皆很在意之一位子，因不但可隨時見到國王，也有機會與聞宮廷裡的各種要事，包括大小陰謀在內。就在湯瑪斯斯斯坦利開始被愛德華四世重用時，他妻子埃莉諾內維爾去世(1472年)了。而前一年(1471年)，第三任丈夫過世的瑪格麗特博福特，這時也正在尋覓適合的對象。不知紅娘是誰，反正湯瑪斯斯斯坦利被挑中了，兩人於1472年6月結婚。這是29歲的瑪格麗特博福特之第四次婚姻，她守寡僅8個月。這對新婚夫婦，在1470年代，與王室愈來愈親近。而瑪格麗特博福特，也成為伊莉莎白伍德維爾王后之閨蜜。王后比她約大6歲，對她很信任。能融入王室圈子，正是瑪格麗特博福特選擇這個丈夫的目的。當時不論君主或貴族，往往藉為子女安排適當的婚姻，以獲得政治或經濟上的利益。而瑪格麗特博福特則比別人多一強項，她有多次能安排自己婚姻的機會。

1476年後，由於無法經由外交途徑，從布列塔尼將亨利都鐸引渡回英格蘭，愛德華四世改弦易轍，要求湯瑪斯斯坦利夫婦，設法促使亨利都鐸回英格蘭。1478年，國王的大弟克拉倫斯公爵喬治被處決後，這下找到誘因可讓亨利都鐸回來了。克拉倫斯公爵喬治原本據有埃德蒙都鐸的領地，因被判謀逆罪，其領地全被沒收。愛德華四世是個不吝和解的君主，不但赦免亨利都鐸，也願意分封他為高級貴族。他督促湯瑪斯斯坦利夫婦，積極規劃讓亨利都鐸回來的方案。

瑪格麗特博福特深思熟慮，她先向國王提議，由於他們兩家的孩子有血緣關係(皆為愛德華三世之後代)，為方便亨利都鐸將來能跟某位公主結婚，不妨先取得羅馬教宗之批准，愛德華四世接受此建議。在瑪格麗特博福特的母親去世後，1482年6月3日，愛德華四世與湯瑪斯斯坦利夫婦達成協議，瑪格麗特博福特可從她母親留下的地產中，為亨利都鐸打造一份豐富的遺產，以使他回國後可繼承頭銜及地產，但條件是他必須回國，由國王授給他。

瑪格麗特博福特從未放棄收復從父母親及(過去幾位去世)丈夫那邊得來的遺產，並傳給流亡海外的獨子。她理應繼承的財產，包括在英格蘭南部及中部各地，為數不少的土地與收入。如今她總算能為愛子鋪好一條回國的康莊大道，她高興萬分。母子終於可會合了嗎？她上次見到兒子，是1470年11月11日，已超過11年半了。豈料晴天霹靂，災難降臨了。

附帶一提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父親第一代薩默塞特公爵約翰博福特，為她母親的第二任丈夫。1444年，瑪格麗特博福特1歲時，父親過世。1447年，她母親再嫁。1461年，在第三任丈夫過世後，便不再嫁了，可能是因年已51，不想當老新娘了。比女兒少一任，歷經三任丈夫，那她葬那裡呢？瑪格麗特博福特的母親選擇跟第二任丈夫葬在一起。即葬在多塞特郡的溫伯恩大教堂。做此選擇，不知是否因第一任丈夫為爵士(Sir)，第三任丈夫為男爵(Baron)，而第二任丈夫為公爵。公爵當然比爵士及男爵都尊榮多了。

1483年4月9日，還不滿41歲，正是春秋鼎盛，愛德華四世卻撒手人寰了。他金髮高大，年輕時由於常得在戰場上廝殺，生活較節制，其英俊瀟灑，在名媛貴婦圈裡是出名的。步入中年後，除情婦不計其數外，又過著奢侈浮華的放蕩生活，於是俊美轉為痴肥，和藹轉為邋遢，一副大腹便便、腦滿腸肥的樣子，昔日迷人的帥氣挺拔，完全消失。但平素倒沒患什麼當時已知的疾病，結果從感覺不對勁到離世，才不過兩星期。印證人一旦被死神找上，不管有沒有道理，都得跟他走。國王突然駕崩，讓他的朝廷大臣震驚之餘，人人趕緊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。而國王太年輕去世，王位的繼承，就很令人擔心了。但1471年，便已冊封長子愛德華為王儲，且眾王公貴族，都已按著“聖經”宣誓要對他效忠了，還需要擔心嗎？我們說過，這樣的宣誓，向來沒什麼大用。

國王留下兩個兒子，長子愛德華12歲，次子約克公爵理查9歲。愛德華四世對王后娘家伍德維爾家族長期信任，登基後幾度王位受到挑戰時，王后的幾位弟弟，都跟他生死與共。他的長子愛德華，便一直由王后的大弟，即第二代里弗斯伯爵安東尼伍德維爾照顧及輔佐。他這時差不多43歲，年輕時他血氣方剛，曾熱愛與人比武，被譽為英格蘭第一騎士。後來他對文學產生濃厚的興趣，進化成允文允武。約在1450年，約翰谷騰堡(Johann Gutenberg，約1398-1468，出生於現在德國)發明活字印刷術。對隨後興起的歐洲文藝復興、宗教改革、啟蒙時代，及科學革命等運動，均有相當助益。這位國舅得知後，於1475-1476年間，將第一台印刷機引進英格蘭，且出版不少作品，包含他自己的若干創作。他不但鼎力支持文藝復興運動，本身亦為實踐者。由這樣具人文氣息的騎士，來輔佐幼主，應很令人放心吧！

不要忘了英格蘭還有另一棟梁。愛德華四世的小弟格洛斯特公爵理查，原本鎮守北方，緊盯著蘇格蘭，防他們南下騷擾。兄長去世，他率領盟友第二代白金漢公爵亨利斯塔福德(Henry Stafford，2nd Duke of Buckingham，1455-1483，瑪格麗特博福特第三任丈夫亨利斯塔福德之姪兒)等人，南下覲見新國王愛德華五世。1483年4月30日，國舅安東尼伍德維爾等人，先北上與前王弟等人會面，共商國事。相談甚歡，也約定日後的合作方式，隔日卻被捕了。隨後格洛斯特公爵理查覲見新國王時，說明他們是來保衛國王，免得他落入伍德維爾家族的陰謀陷阱。愛德華五世回道，“我身邊的臣子，都是父親留給我的，我看不出其中有那位不忠。除非能證明有誰不忠，否則我要留著他們。至於王國政務的推動，我完全信賴貴族及太后。”

聽到國王提到太后，白金漢公爵怒吼道，“治理王國的是男人，不是女人。如果國王信任她，最好趁早放棄。”愛德華五世當即意識到，兩位公爵是在對他發號施令，而不是請求，他已落入他叔叔的魔掌了。

5月4日，愛德華五世被帶到倫敦，這天是預定的加冕日，格洛斯特公爵理查宣布延後7週，6月22日才舉行。理由是要辦就辨得完美，沒必要那麼倉促。之後伍德維爾家族，快速被整肅，太后的幾位弟弟，或被囚禁，或逃亡。太后則帶著兒女們，再度躲進西敏寺。5月8日，格洛斯特公爵理查被任命為護國主。一切按部就班，隔日，愛德華五世被送進倫敦塔，理由是為了他的安全。只是過去進入倫敦塔的王室成員，很少發現那裡是安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