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1 咆哮山莊(四十三)

位於歐洲大陸西南角的伊比利半島(Iberian Peninsula，包括當今西班牙、葡萄牙、安道爾(Andorra)、一小部分的法國，及直布羅陀(Gibraltar))，西元711年，被柏柏爾人(Berbers，大致是集中在北非摩洛哥(Morocco)和阿爾及利亞(Algeria)的一些民族)，及阿拉伯人(西班牙人統稱他們為摩爾人(Moors))入侵，整個伊比利半島幾乎都被他們征服，後來逐漸演變成多國並立。之後數百年，持續爭戰及併吞，到了15世紀時，西班牙主要有3個較大的王國：卡斯提爾王國、亞拉岡王國，及伊斯蘭王朝格拉納達王國(Kingdom of Granada)，其他尚有不少獨立的領地。

1474年，伊莎貝拉一世(Isabella I，1451-1504，1474-1504年在位)即位為卡斯提爾王國的女王後，便宣布與丈夫(也是她堂弟)斐迪南(Ferdinand II，1452-1516，兩人有共同的曾祖父，祖父為兄弟。兩人於1469年10月結婚)共治。1479年，斐迪南成為亞拉岡國王，即斐迪南二世(Ferdinand II，1479-1516年在位)，夫妻兩人便共同統治兩個王國，分別為國王及女王。1492年，共治的卡斯提爾王國及亞拉岡王國，征服格拉納達王國，收復了將近8百年來的失地。自此，西班牙實際上便成為一個統一的王國了。日後伊莎貝拉一世及斐迪南的外孫卡洛斯一世(Carlos I，1500-1558，1516-1556年在位)，更將開創偉大的西班牙帝國。在15、16世紀，西班牙是歐洲強國，很多國家都想跟它建立良好關係。

夭折的不計，亨利八世有哥哥、姐姐，及妹妹各一。妥善安排兒女的婚姻，可強化國力，這是英格蘭君主一向深深了解的。早在長子亞瑟尚不滿3歲時，亨利七世便開始為他安排婚事。1501年11月14日，15歲的亞瑟，迎娶比他大約9個月的西班牙公主亞拉岡的凱瑟琳(Catherine of Aragon，1485-1536)。跟強大的西班牙聯姻，目的是建立英西抗法聯盟。英西兩國，跟法蘭西皆不時有矛盾或衝突。凱薩琳公主一到英格蘭宮廷，其風姿綽約、氣質高雅，立即傾倒眾生。英格蘭臣民，對這場婚禮，莫不滿心喜悅，慶祝活動長達兩星期。

這對新人如何溝通？據統計，2019年，全世界有將近4.83億人的母語是西班牙語，占全世界總人口的7.6%。至於能講西班牙語的人口，則超過5.8億人，西班牙語為現今全球使用者第三多的語言，僅次於漢語和英語。但16世紀初當然不是這個情況。英語之外，英格蘭貴族較熟悉的是法語，或者再加上拉丁語，而非西班牙語。婚前凱瑟琳與亞瑟曾以拉丁文通信，婚後發現，兩人拉丁語的發音有所不同，因而初期交談不是很客易。

另外，亨利七世自登基以來，北邊的蘇格蘭，有如南下牧馬，經常對英格蘭北部燒殺搶掠，一直令他頭痛。以婚姻睦鄰，1503年8月8日，他將還不到14歲的長女瑪格麗特都鐸，嫁給30歲的蘇格蘭國王詹姆斯四世(James IV，1473-1513，1488-1503年在位，後來的蘇格蘭女王瑪麗一世為他們的孫女)。亨利七世希望此和親政策，能換來英格蘭北部的和平。只是這埸婚禮舉行時，英格蘭王室，仍籠罩在愁雲慘霧中。因1年多前，於結婚4個多月後，1502年4月2日，才15歲的亞瑟便奄然而逝，而不過16歲的凱瑟琳，也就成為寡婦。

英格蘭與西班牙結為親家，乃醞釀了幾十年。1464年，當英格蘭眾大臣，紛紛在關心愛德華四世的王后人選時，卡斯提爾國王亨利四世(Henry IV of Castile，即恩里克四世(Enrique IV，卡斯提爾語)，1425-1474，1454-1474年在位)，也曾試探性地透過代理人，提議他的妹妹及繼承人，13歲的伊莎貝拉。只是沒有成功，因愛德華四世已秘密結婚了。多年後已當女王的伊莎貝拉一世，當然仍記得曾有英格蘭國王拒絕她，而娶一寡婦。但一碼歸一碼，仍將小女兒亞拉岡的凱瑟琳，嫁給英格蘭王子亞瑟，算是不念舊惡。

有憂有喜，亞瑟去世後，他11歲的弟弟亨利，便晉升為王儲。英格蘭遭遇此大變，該如何是好？首先，由於之前從未想到長子會短命而死，亨利七世原本並未特別栽培次子亨利，這時只好開始對他加強培訓了。其次，那時西班牙與法蘭西正有紛爭，亨利七世不想減弱與西班牙的關係，因此他說服凱瑟琳留下來，且要次子亨利娶她。

亞瑟王子逝世後不久，亨利七世的伊莉莎白王后懷孕，並於隔年2月2日，生下個兒子。只是分娩9天後，2月11日，37歲生日那天，王后卻過世了，孩子也未能保住。往昔婦女生產，真是冒著生命的危險。長子及妻子先後過世，有記載那時亨利七世曾考慮娶凱薩琳，且已取得羅馬教會的特許。娶兒子的遺孀？且兩人年紀差多達27歲！要知那個時代，事無所謂對錯，只要教宗批准便為正確。至於年齡差距大更不是問題，老夫少妻比比皆是。不過此事最終並未發生。又在1505年，亨利七世雖曾考慮娶剛成寡婦的拿坡里王國王后，但直到1509年駕崩，他都未續絃。在當時，歐洲國王在王后去世後，沒有再婚，乃極為罕見。

事實上，在歷來英國國王中，亨利七世是極少數從未有過任何情婦的國王之一。比較可信的講法是，亞瑟之死，對他造成沉重的打擊，王后安慰丈夫，說他們還年輕，可以再生。於是雖在這之前兩次所生皆夭折，在第七次生產約4年後，她又生產，但不幸悲劇發生了。王后之死，再度讓亨利七世傷心欲絕，為她舉辦一盛大而肅穆的葬禮。子死及妻死，投下的陰影既長又黑。自此亨利七世個性大變，害怕自己經過艱苦奮鬥，才獲得的一切，就這麼消失了。可能因此他對再婚，興致不是太高。

無論如何，凱薩琳與亞瑟結婚時(1501年)，她才10歲的小叔亨利，對其美貌應驚為天人、刻骨銘心，不由興起“娶妻當得凱薩琳”之渴望。尤其亨利從小便覺得大哥擁有的東西，都是好的。所以對哥哥去世後，父親要他娶比他年長5、6歲的大嫂，他並無反對之意。先是接收哥哥的王儲地位，如今又能接收哥哥的妻子，今後他不再羨慕任何人了。

只是這樣的婚姻，在當時乃違反天主教的教規，除非得到羅馬教宗的特許。凱薩琳宣稱她與亞瑟並未圓房，因而她以為只須宣布原來的婚姻無效即可。但為了謹慎起見，英西雙方王室，仍分別取得羅馬教宗儒略二世的准許。於是在夫君亞瑟去世後1年多，凱薩琳與小她約5歲半，那時才12歲的小叔訂婚。到了1505年，亨利七世對與西班牙結盟，興趣冷淡下來。而不知什麼原因，亨利王子趁機表明他並未同意此婚約。這下可糟了，將使西班牙很沒顏面。英格蘭不願與西班牙鬧翻，遂展開外交斡旋。

1509年4月，亨利七世崩殂，17歲的亨利，登基成為亨利八世。這時他卻宣布要迎娶凱瑟琳，因那是他父親垂死前的願望。眾人雖不知真假，但同年6月，他的確與23歲的凱薩琳結婚。要不是亨利八世突然改變主意，西班牙本已安排艾莉諾(Eleanor，1498-1558)與他成親。她是凱瑟琳姐姐喬安娜(Joanna，1479-1555)的女兒，即為凱瑟琳的外甥女，那時才10歲。凱瑟琳千里迢迢嫁到英格蘭，結婚半年，丈夫即一命嗚呼，然後被亨利七世扣留，不放她走。獨守空閨7年，不知何去何從。焦慮加上鬱鬱寡歡，原本的風華絕代，自己都感覺已逐漸凋零。雖才23歲，已身如枯木，心如死灰。豈料情勢大變，當上了王后。她不禁芳心大喜，難道已18歲的小叔，是從10歲時起，便對她傾心至今嗎？她的人生要開始扭轉了嗎？凱瑟琳重新感到希望。

亨利八世懷疑他是否被詛咒了？結婚十餘年，凱薩琳王后共懷孕6次，其中且有3次懷的是兒子，但只有1516年出生的女兒瑪麗順利長大，其餘不是早夭、流產就是死胎。為什麼存活率如此低？且為什麼沒有兒子？

亨利八世的母親約克的伊莉莎白，1486年1月18日跟他父親舉行婚禮，8個月又2天後，於當年9月20日，他大哥亞瑟便出生，之後又生下他。他母親總共生產8次，有4男4女，其中恰有半數，即2男2女長大。他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只生他父親亨利七世1人，這是因他祖父埃德蒙都鐸，婚後不久便被俘虜，且結婚才1年便死了。他外祖母伊莉莎白伍德維爾，兩次婚姻共生下5男7女，其中4男6女長大。他外曾祖母(外祖母的母親)盧森堡的傑奎塔則輝煌無比，共生育了14個孩子，包含6男8女，其中有5男8女長大。但不論生多生少，他們都有兒子。如今他被詛咒了嗎？就1個弱不禁風的女兒，沒有兒子怎麼行？

亨利八世為無子嗣而憂心忡忡。雖然那時鄰近的國家已有女王了，他妻子凱薩琳的母親伊莎貝拉一世便是一例，而且還當得有聲有色。1492年，義大利人克里斯多福哥倫布(Christopher Columbus，1451-1506)發現了美洲大陸。誰支持他的？伊莎貝拉一世！

哥倫布出生於中世紀的熱那亞共和國(Republic of Genoa，今義大利西北部)，自幼便熱愛航海。當時歐洲各國，都需東南亞的香料等物質。但自1453年5月29日，奧圖曼帝國攻陷君士坦丁堡，東羅馬帝國滅亡後，自此，歐洲通往亞洲的陸路，便為奧圖曼帝國所阻。若走海路，則要經由非洲大陸南端的風暴角—南非的好望角，路程既遠風險又大。哥倫布深信，只要向西航行，便能到東方。他先後向許多國家尋求協助，以找出另一條前往東方的航線，卻屢屢碰壁。歷經十餘年，一直沒有一位男性君主，對他的冒險有興趣。最後他找上伊莎貝拉一世，她有見識又有膽識，出手相助，也順勢讓西班牙成為世界海洋強國。女子坐上王位有什麼不好？

有趣的是，那麼排斥女王的亨利八世，到頭來，英國史上總共的6位女王中，便有兩位是他女兒。真是世事難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