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7 咆哮山莊(五十九)

我們之前曾數度提到薩利克法，在此來略加討論。首先，它究竟是什麼呢？西羅馬帝國滅亡後，法蘭克王國興起，活躍於5至9世紀。其掌控的領土，與已被滅之羅馬帝國，在西歐的領土大致相同，為當時西歐一大國。法蘭克王國之奠基者克洛維一世(Clovis I，約466-511)，在西元500年左右，編寫了一部大陸法典(civic law code)。由於此法典，乃源自於克洛維一世所屬的薩利克部族(Salian Franks，亦稱Salians)裡，通行的各種習慣法，因而得名薩利克法。薩利克法主要是一部刑法典和程序法典，其中除列舉各種刑罰之應科罰金，及行政罰之應處罰鍰外，也包括一些民法的法令，如女性後裔不得繼承土地的條款。在6世紀下半葉，薩利克法對女性繼承做了些修正，如死者若無子嗣，則土地可由其女兒繼承等。

君主制國家，每隔一段時間，總會面臨王位繼承問題。薩利克法中有關女性繼承權的規定，隨著法蘭克王國的分裂，以及與他國聯姻，被歐洲不少國家所接收。不過女性對繼承土地順序較低的規定，在有些國家，逐漸演變為對女性繼承權的完全剝奪。牽一髮而動全身，此對中世紀和近代的歐洲歷史，產生很大的影響。如在西班牙，因旁系男性，對直系女性繼承權的挑戰，曾數度引起戰爭。英法百年戰爭之起因，也與女性未獲王位繼承權有關。英格蘭自16世紀起，女性擔任君主已開放了，且經過幾任女王，並未出什麼問題。所以土地及王位，不傳給女性，完全是一以男性為主的概念，主要是保障男性自家的權益。

威廉四世(William IV，1765-1837，1830-1837年在位)，這位“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”的國王(1801-1922，可簡短地稱聯合王國，或英國)，以及漢諾瓦王國(Kingdom of Hanover，漢諾瓦(亦譯漢諾威)為今日德國西北部下薩克森邦(Niedersachsen)的首府)的國王。1837年他去世時，因未留下合法子女(非婚生子女倒是不少)，故由其已過世四弟之獨生女繼承英國王位，即維多利亞女王(生平可參考“維多利亞女王”(Queen Victoria，1921)，立頓史特拉奇(Lytton Strachey，1880-1932)著，馮智嬌(2019)為中譯本)。至於漢諾瓦王國，由於實行薩利克法，禁止女性繼承王位，故其王位，由下一順位繼承人，威廉四世的五弟恩斯特奧古斯特一世(Ernst August I，1771-1851，1837-1851年在位)繼承。結束了自1714年起，123年的聯合王國與漢諾瓦王國的共主邦聯(Personal union)。歐洲各國王室，親戚關係之普遍，由此可見。

事實上，漢諾瓦原本是神聖羅馬帝國下的一公國(principality)，自1708年起，被提升為選侯國(electorate，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第9個選侯國)。選侯國的諸侯，稱為選帝侯(Prince-elector，簡稱Elector)，擁有選舉羅馬人的皇帝及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之權力。又自1814年10月起，漢諾瓦才成為一王國。

那1837年後，英國與漢諾瓦王國，是否就此永遠分開了？本來並非完全沒有再度組成共主邦聯的可能，因維多利亞女王上任後，恩斯特奧古斯特一世為當時英國王位的推定繼承人。但在1840年11月21日，維多利亞女王的大女兒出生，他推定繼承人的地位，便立即被取代了。而且維多利亞女王生養眾多，倖存的有5女4男，王位的繼承順序都在恩斯特奧古斯特一世之前。1851年，恩斯特奧古斯特一世去世，漢諾瓦王國的王位，由他兒子格奧爾格五世(Georg V，1819-1878)接任，自此兩國就漸行漸遠了。

這麼說英國是否損失了漢諾瓦王國？也不盡然。由於特殊的繼承規定，123年前，英國憑空得到漢諾瓦，如今不過是因另一特殊的繼承規定(女性不得繼承)，英國交出漢諾瓦。底下我們來看英國是如何得到漢諾瓦？歐洲的王位繼承及財產繼承，有時就是憑空而降。就如愛的迫降，不見得有什麼大道理。

喬治(George，1660-1727)出生於漢諾瓦，他父親恩斯特奧古斯都(Ernest Augustus，1629-1698，1692-1698年在位)，是漢諾瓦選帝侯，母親普法爾茨的索菲(Sophia of the Palatinate，又稱漢諾瓦的索菲，1630-1714)，為英格蘭國王詹姆士一世(就是那位接伊莉莎白一世王位者)的外孫女。1698年，其父逝世後，他繼位為漢諾瓦選帝侯。1701年，英國政府為避免天主教徒繼承王位，頒布“1701年王位繼承法”(Act of Settlement 1701)，他母親索菲亦列名英國王位繼承人，卻於1714年6月8日逝世。當年8月1日，英國安妮女王駕崩，但沒留下子女。在喬治之前，其實有56位血緣關係比他較近者，但由於皆為天主教徒，因而都被排除繼承王位的資格。喬治雖排名僅第57，卻身為血緣和安妮女王最接近的新教信徒，遂繼承英國的王位，稱喬治一世(George I，1714-1727)。

這位英國漢諾瓦王朝(House of Hanover，1714-1901)的第一任君王，登基時已54歲。他是第一位以德語為母語的英國君主。由於他英語一點都不流利，很難參與國事。英國的內閣制度的雛形，便在他執政時期產生。他任命一位內閣首相，主持內閣會議。這是英國首相制度的開端。

所以真實的情況，應是漢諾瓦憑空得到英國：漢諾瓦於1714年“吃下”英國！但英國畢竟較大，久後很自然變成比較像是漢諾瓦依附英國。到了1837年，由於漢諾瓦遵守薩利克法，英國遂“吐出”漢諾瓦了。

從1066年起，英國就已多次接受從法國來的國王。到了1714年，英國亦能接受從(今日)德國一小公國來的遠房王親(王室血脈排名第57)擔任國王。但在此將近4百年前，1328年，法國卻不願最近親(王室血脈排名第1)的英國愛德華三世來擔任法王。兩相對照，英國人對王位由誰繼承的心態，顯然相當開放。當然要說狹隘亦可，因排斥天主教徒繼承王位。

喬治一世可能有很多時間待在漢諾瓦，畢竟到英國的路途相當遙遠。1727年，他在漢諾瓦駕崩，也葬在漢諾瓦。他死後王位由兒子喬治二世(George II，1683-1760，1727-1760年在位)繼承。喬治二世一生熱愛軍事，多次親自在戰場指揮與作戰。他是英國史上，最後一位曾“御駕親征”的君主。1760年，喬治二世因心臟病猝死，由於長子已於1751年逝世，遂由他孫子喬治三世(George III，1738-1820，1760-1820在位)繼承王位。他在位59年餘，是英國自諾曼底王朝以來，歷來在位第三長的君主。喬治三世為漢諾瓦王朝的第三位君主，是首位以英語為母語的漢諾威王朝君主。事實上，他從未到訪過漢諾瓦。喬治三世傳位給兒子喬治四世(George IV，1762-1830，1820-1830年在位)。1830年，喬治四世駕崩後，由於他的獨生女已於1817年死於難產，而他的二弟也於1827年逝世，王位遂由他的三弟繼位，即威廉四世。威廉四世之後就是他姪女(四弟的女兒)維多利亞女王，而漢諾瓦的王位，則由他五弟繼承。

有關女性君主，尚有些值得補充。今日鄰近法國諾曼第的海峽群島，仍屬英國王室。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的頭銜是諾曼第公爵(Duke of Normandy)，是公爵，而非女公爵(Duchess)。另外，為了迴避薩利克法的不利影響，波蘭女王雅德維加(Jadwiga，約1373-1399，1384-1399年在位)，於1384年繼承波蘭王位時，宣布自己為國王(king)，而非女王(queen)。雖當時波蘭的法律，並沒有關於君主性別的規定。目前歐洲現存君主制的國家中，唯一不允許女性繼承王位的，是列支敦斯登王國(Liechtenstein)。此面積僅160平方公里的小王國，介於瑞士與奧地利間，為世界上僅有的兩個雙重內陸國(doubly landlocked)之一，另一個為烏茲別克(Uzbekistan)。所謂雙重內陸國，乃本國是內陸國家(landlocked country)，且周圍鄰國也均為內陸國家。支敦斯登王國，也是世上唯一一個官方語言是德語(僅一種官方語言)，卻與德國沒有絲毫交界的國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