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6 咆哮山莊(七十八)

“受不了凱薩琳小姐的胡言亂語，我正色告訴她，‘你是存心想讓我相信，你一點都不知道一個女孩子，在結婚後所要承擔的責任嗎？要不然你就是一個邪惡(wicked)且無操守的(unprincipled)女孩。別再拿什秘密來煩我了，我才不願替你守這種違反道德的秘密。’‘你真的不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嗎？’‘當然。’她還想再糾纏，但這時約瑟夫進來了，談話只好終止。讓她看護著小哈雷頓，我則去準備晚餐。”

“晚餐做好後，我和約瑟夫都不願為亨得利送飯，這時候出現在他面前，絕不是件好事。最後兩人都同意，先不理他，讓他想吃時再自己來。希斯克里夫呢？我去穀倉喊他，但沒有回應。回來後，我悄悄跟凱薩琳小姐說，她之前講的那些話，可能大部分都被希斯克里夫聽到了，已不是秘密了，因他剛才也在起居室。她一聽臉色大變，沒說話便匆匆跑出去，顯然是去找她的朋友。過了老半天她仍沒回來，約瑟夫不耐煩了，說他們根本想逃避餐前禱告，又說這兩人專做壞事，不要再等了。結果他如往常作了約15分鐘冗長的禱告，又為他們兩人加了一特別的祈禱，本來還想再加一段，這時凱薩琳小姐衝進來。她叫約瑟夫快去找希斯克里夫，不論他已走多遠，都要找到他，把他帶回來。”

“約瑟夫起先不願意去，找各種理由拒絕，但凱薩琳小姐很堅持，他只好戴上帽子，嘟嘟囔囔地走出去。只剩我們兩個人了，凱薩琳小姐在房內走過來走過去，喃喃自語，‘他去那裡了呢？他能去那裡呢？我到底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呢？我有說什麼讓他傷透心嗎？是我今天下午發脾氣惹惱了他嗎？快回來吧！怎麼還不回來？’‘你就先坐下吧！這麼一點小事就緊張兮兮？他說不定到荒野去看星星了？或者就只是不想理我們，躺在乾草堆上胡思亂想。反正最後他一定會出現，那時我會好好訓他一頓。’雖然我自己也心神不寧，但仍強作鎮靜。後來我也出去尋了一番，但一無所獲。沒過多久約瑟夫回來了，也是一個人。”

“晚上風雨交加，不時還有轟轟的雷聲，我要凱薩琳小姐坐下來，因希斯克里夫沒地方可待，這麼大的雨，必會將他趕回來。但她靜不下來，每隔片刻便到門口張望，後來更站到外面去等候，任憑淋了一身溼，仍不願進來。次日早晨，恩蕭先生發現凱薩琳小姐不但一整夜沒睡，且全身仍是溼的。即使坐在火爐邊，仍不斷打顫，他感到很奇怪，問她為何跑到雨中？約瑟夫開始進讒言了，這個人一天到晚讀經禱告，內心卻盡想些邪門的事。‘去追逐男生啊！你昨天才出門，林頓那小子，就偷偷摸摸地溜進來，娜莉替他們把風。而當你才一進院子，林頓就閃人了。你不知這位千金小姐有多會勾搭男人，有時三更半夜，還躲在草叢中，跟希斯克里夫鬼混。主人啊！我要是你，會不分主僕，把他們全關在門外，不讓污穢進屋子來。…。’這人鬼話連篇，沒一句實話。”

“凱薩琳小姐斥喝他，‘住嘴！在我面前居然敢如此放肆。亨得利，林頓昨天是碰巧來的。後來我要他回去，因我想你可能不想見到他。’恩蕭答道，‘凱西，你沒說實話吧！先不管林頓，你昨天夜裡有跟希斯克里夫在一起嗎？你就坦白講吧！放心，我不會傷害他。雖然我討厭他，但他昨天才為我做了件善事，我暫時不忍去扭斷他的脖子。而為了防止這種不幸發生，今早我便要將他趕走。等他離開後，我就可以專心治你，你最好皮繃緊一點。’‘我昨天夜裡根本沒看到希斯克里夫。’凱薩琳小姐哭了起來，‘你要是真把他趕出去，我就跟他一起走。但你可能沒機會了，他也許早就走了。’說到這裡她講不下去了，看起來悲痛欲絕。”

“恩蕭先生煩了，口不擇言地罵了他妹妹一頓，要她立刻回房去。待我送她回到她房裡後，她大鬧一通，我嚇壞了，以為她瘋了，趕緊拜託約瑟夫去請醫生來。後來我才知道，這是她神志開始錯亂的徵兆。醫生說她病得很嚴重，且發高燒。給她放血後，交待要吃清淡些的食物，儘量不要惹她，且須謹慎地看住她，別讓她跳樓，然後就走了。教區裡只有他一個醫生，村舍(cottage)間相隔常有2、3英里(3.2至4.8公里)，他也挺忙的，我不能要求更多。面對幾乎是天下最煩人及最任性的一位病人，我不敢說我是多好的一個看護，但幾天後，她畢竟脫險了。”

“林頓太太來探望過幾次，一來便發號司令，對我們指使東指使西，也每回都責怪我們沒好好照顧。待凱薩琳小姐已快復原了，她又堅持要將小姐接去畫眉山莊照顧。我其實覺得沒必要，但既然她那麼堅持，我又可趁機解脫，便順從她的意思。但這位可憐的夫人，應該會後悔自己如此善心對待未來的媳婦，因她及丈夫，都因此被感染，高燒不退，幾天內便相繼過世了。凱薩琳小姐回來後，比以前更任性、更沒規矩，且更急躁易怒，對我們都是頤指氣使。自從那雷雨夜後，希斯克里夫便毫無音訊。有一天我被她惹怒了，把他失蹤的責任，全加在她頭上。我相信她清楚我說得沒錯，但之後便有好有一陣子不理我，僅與我維持主僕關係。另外，她雖沒將約瑟夫放眼裡，不過這惡僕倚老賣老，照樣訓她。”

“凱薩琳小姐覺得自己長大了，無人能管她。還仗著自己剛生了場大病，以為人人都該體諒她。何況醫生也告誡過大家，她一衝動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，要我們最好順著她。因此連她個性火爆的哥哥，也都儘量避免惹火她。他一心希望妹妹能順利嫁到林頓家，他以為與他們家聯姻，可提高自己家的地位(這我是不信的)。因而只要妹妹不去煩她，即使她把我們當奴隸踩在腳底，他也不管。”

“完全被凱薩琳小姐迷住的艾德加，並不在乎他戀人的精神狀態，經常處於失序中。在他父親去世3年後，他與凱薩琳小姐在教堂完婚。那時他深信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。凱薩琳小姐要我跟她一起來畫眉田莊，我起先堅持不肯。小哈雷頓快5歲了，我已開始教她識字了，我寧可跟他在一起。當她發現我不被她的眼淚打動時，就轉而哀求她的丈夫及哥哥。她丈夫提供我優渥的待遇，這倒不是我最在意的。她哥哥則叫我趕快打包，說這家既然已沒女主人，也就不需要女僕了。至於小哈雷頓，他說副牧師會找人照料，要我不必掛慮。這麼一來，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？只好來了。離開那個我待了二十幾年的家，我是百般不願意的。但其實咆哮山莊真正讓我捨不得離開的，只有小哈雷頓。來這裡後我常想著他，只是沒過久，他就將我忘得一乾二淨了，忘了我曾將他看作比什麼都寶貴，也忘了他曾整天黏著我。”

“啊！居然已1點半了。不行！我們都該睡了，不能再講了。”狄恩太太連1秒鐘都不肯再留，匆匆離去。洛克伍德雖聽著津津有味，也的確累了，她一走他便倒頭就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