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8 咆哮山莊(九十)

“我拼命向前走，沿途遇到人就打聽，但一直沒有凱薩琳的蹤影及消息。咆哮山莊出現了，由山莊到山那裡，還有1.5英里(約2.4公里)，我頗擔心還沒趕到山邊，天就黑了。經過山莊時，赫然見到我們家那隻較凶惡的小獵犬，躺在屋外窗子下，看起來受了點傷。狗在人在，我鬆了口氣，趕緊打開柵門，跑到屋子前門猛敲。一個女子出來應門，我認得她，原本住在村子裡，亨得利去世後，她才來這裡擔任女管家。她問，‘你是來找你們家小姐的吧！她在這裡好好的，別擔心！不過我很高興敲門的是你，而不是主人回來了。’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，‘所以他不在家？’女僕答道，‘對，他和約瑟夫都出去了，一兩小時內不會回來，進來坐一坐吧！’兩個不討喜的人都外出了，在這種最佳狀態下，我當然很樂意進去。”

“我們家那隻迷途的羔羊，坐在壁爐邊那張她母親小時候也常坐的小椅子上，帽子則掛在牆上。她輕鬆自在地跟哈雷頓愉快地聊著，看到我僅笑著揮個手，仍滔滔不絕。哈雷頓已是個18歲的強壯青年，十分好奇地盯著她看。凱薩琳難得遇到一位年輕的仰慕者，不管她講什麼，他都聽得津津有味，因此愈講愈起勁。看到她平安無事時，我心中充滿喜悅，但不能把她寵壞。我遂以生氣來掩飾，正色說道，‘好啊！你這位小姐！在你爸爸回來前，別想再騎馬了。你這個淘氣的姑娘，我不會再信任你了。’她欣喜地跳了起來，拋下哈雷頓，跑到我面前，嚷道，‘喔！娜莉！你總算找到我了！這裡你來過嗎？今晚我會講咆哮山莊歷險記給你聽。’”

“這屋子是相當令人懷念，但這時我一點都不想久待。因此雖她雀躍不已，我卻不得不潑她冷水。我說，‘小姐，戴上你的帽子，我們馬上回家。你太不像話了，為了找你，我走了一下午，急都急死了。你爸爸一再叮嚀我，不可讓你離開莊園，你卻偷偷溜出來。哭沒用，今後我沒辦法再信任你了。’她僅哭了一下便止住了，‘我做錯什麼呢？爸爸並沒跟我說什麼不能做，他不會罵我的，他不像你對我那麼兇。’我無可奈何，只好拿起她的帽子說，‘我來幫你繫帽帶，13歲了還哭，羞不羞？’她把帽子推開，人退到牆邊，不讓我碰她。這時女僕出來打圓場，‘別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那麼兇嘛！狄恩太太，是我們攔下她的。她本來騎著馬往山那邊走，怕你擔心而不願進來。哈雷頓表示要跟她一起去，我想這樣也好，前面路不好走，有人陪伴較好些。他們才剛走完進門，休息一下她便會回家。’”

“我們講話時，哈雷頓就站在旁邊，窘得說不出話來。不過我看得出來，他並不喜歡我這麼突然地闖進來。我不管他，問凱薩琳，‘還要多久才能走？馬上就天黑了。小馬呢？另一隻小獵犬呢？再不快點，我就要自己走了。’她答道，‘小馬在院子裡，另一隻小獵犬被關起來，免得再被咬。’我再度拿起她的帽子，走上前想給她戴上，她卻東跑西跳，我不想去追她，那會顯得很可笑。女僕及哈雷頓都笑起來，凱薩琳也笑得很開心。我真是氣死了，叫道，‘小姐，你要是知道這屋子是誰的，就會巴不得趕快離開。’‘你父親的嗎？’她轉身對哈雷頓說。哈雷頓羞紅了臉答‘不是。’她又問，‘那是誰的？你主人的嗎？’哈雷頓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，臉脹得更紅，輕聲咒罵一句，便轉過身了。”

“那煩人的小姐，仍追著這問題不放，‘誰是他的主人？他講了幾次我們家，以及我們家人，講得那麼順口，我還以為他是屋主的兒子呢！只是他從沒以小姐稱呼我，如果他是僕人，不是該這麼稱呼我嗎？’哈雷頓聽了她如此孩子氣的話，臉變得很陰沉。我對這位好奇小姐搖搖頭，示意她別再問了。好不容易為她穿戴整齊，終於可以走了，我噓了一口氣。‘把我的馬牽來！’她不知哈雷頓其實是她表哥，跟他講話的口氣，有如在田莊裡吩咐馬夫。她又對他說，‘你可以隨我走，你還有些故事沒講完。不過要快點！咦？怎麼回事？我不是說把我的馬牽過來，你居然無動於中？’那小伙子生氣了，罵道，‘在成為你的僕人前，我會先看到你下地獄。’‘你會看到我什麼？’我們家小姐驚訝無比，從沒有人曾這樣粗里粗氣地對她說話。‘下地獄去！你這傲慢無禮的女巫！’他狠毒地說。”

“我不得不干預了，‘小姐，你棋逢敵手了！會對一年輕淑女講這種話的人，還有什麼好理他的呢？走吧！我們自己去牽馬。’凱薩琳無法理解，她說，‘可是娜莉，他怎敢這樣跟我說話？我叫他做的事，他怎能不去做呢？這討厭鬼，我會跟爸爸說他對我講的話。走著瞧！’她的威嚇，哈雷頓毫不在意，她不禁氣得掉下淚來。她轉而對女僕說，‘你去把我的馬牽來，且馬上把我的狗放出來。’女僕也不好惹，說道，‘別這麼兇嘛！小姐。做人客氣些是不會吃虧的。雖然哈雷頓先生不是主人的兒子，但他可是你表哥。聽好，表哥！再說，我也不是受雇來服侍你的。’‘他是我表哥？’凱薩琳輕蔑地哼了一聲。‘正是！’那女僕回應。”

“凱薩琳心煩了，說道，‘娜莉！別讓她這樣瞎說。爸爸去倫敦接我表弟了。我表弟是個紳士的兒子，那像這個…。’她頓住了，嚎啕大哭起來。應是想到跟這個如此粗魯的人，居然是親戚，感到很沮喪。我輕聲說，‘好了！好了！人可以有很多表親，一表三千里。表親若讓你討厭，不來往就是，沒什麼大不了的。’凱薩琳仍繼續哭，還撲進我懷裡，可能對有這種表哥，愈想愈悲從中來。我對女僕與凱薩琳，兩人相繼透露的訊息大感不妙。我毫不懷疑，林頓先生回來後，凱薩琳必會立刻追問他，那個粗野的人，是否真為她的表哥？而那位多嘴的女僕，也必會跟她主人希斯克里夫報告，林頓先生去倫敦接凱薩琳的表弟一事。後續會有什麼紛爭，我已不敢想像了。”

“哈雷頓已不再因被凱薩琳當成僕人而氣憤，再加上看到她那麼傷心，也有些不忍，他去將小馬牽到門口。而應是為了賠罪，他抱來一隻可愛的小狗放在她手上，但卻連半句甜言蜜語的話也沒說，實在一點都不會討好女孩子。凱薩琳僅短暫停止哭泣，隨即又大哭起來。看到凱薩琳對他表哥如此厭棄，我不禁覺得好笑。其實哈雷頓長得一表人才，且體格健壯，只是穿著一身工作服，加上每天在農場幹活，或在荒野遊蕩，不但毫無紳士氣息，且根本十足是個下人樣。從他的言行，我相信他的心地，比他的父親亨得利好多了。希斯克里夫看起來並沒在肉體上虐待他，但居心叵測地要把他培養成一野蠻人，當然也沒讓他受教育。所以行為粗魯、滿口粗話，就是哈雷頓給人的印象，對此希斯克里夫應相當得意吧！”

“我們家小姐拒絕哈雷頓的求和，她不要那隻小狗，只要自己的狗。那兩隻小獵犬，一瘸一拐地垂著頭走來了。我們一行人與狗動身回家，全都無精打采。雖經我一再盤問，凱薩琳就是不肯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，不過後來我仍拼湊出來。她想前往山邊，抵達咆哮山莊的門前時，哈雷頓剛好出來，幾隻狗隨後跟著。兩群狗打了起來，凱薩琳的小獵犬不敵，但兩個狗主人因而認識。哈雷頓好心當嚮導，陪這位令他心儀的女孩到山邊，並帶她去幾個秘境。原本這男孩很討她歡心，直至她把他視為僕人，傷了他的感情。接著女僕又說他是她表哥，這下也傷了她的感情。隨後哈雷頓對她出言不遜，更是傷透她的心。在我們田莊裡，每個人都把她捧為心肝寶貝，誰曾要她下地獄？誰曾罵她是女巫？我費了一些勁，才說服她，不向她父親打小報告。”

“我其實用了點技巧。我告訴凱薩琳，她父親極討厭咆哮山莊那一家人，要是他知道她曾去過那裡，還跟那家裡的人同到山邊玩，他將不知會有多難過。到這裡，講得都是實話，接著便是虛張聲勢了。我說由於是我沒看好她，才讓她擅自出門，如此主人恐怕會氣得將我趕走。凱薩琳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我離開，為了我，她保證不向父親透露絲毫口風。我緊緊摟著她，真是一個令人疼愛的女孩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