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1 傲慢與偏見(三十三)

盧卡斯雖只待了一星期便先回家了，但他已觀察夠了。他對女兒的婚姻相當滿意，對女婿更是滿意得不得了。而有凱瑟琳夫人這麼好的鄰居，讓他覺得女兒一家，實在太幸福了。

柯林斯差不多每天都會到羅辛斯莊園，向凱瑟琳夫人請安問好，並看夫人有什麼交待，夏洛特也常跟著去。為什麼他們會願意花這麼多時間去討好夫人？起先伊莉莎白感到相當納悶，後來她終於了解了。此因凱瑟琳夫人掌握不少經費，一高興便可給柯林斯夫婦增加生活津貼。伊莉莎白隨著他們，每星期至少有一次，到羅辛斯莊園晚餐及玩牌。但此外，柯林斯家幾乎沒有其他社交活動。因附近所住，大部分是上等人家，柯林斯家高攀不起。再說，有凱瑟琳夫人的照拂便足夠了，柯林斯不想且已無精力去討好他人了。

伊莉莎白白天通常與夏洛特聊天、看書，及外出散步等，她還蠻喜歡這裡的環境。待了半個月後，得知平靜的莊園將有客人來訪。原來常在伊莉莎白腦海裡盤旋的達西，將帶著他一位姨媽的幼子，即他的表哥費茲威廉(Fitzwilliam)上校，來拜訪凱瑟琳夫人。雖費茲威廉的父親是個伯爵(earl)，但身為幼子，身價當然比長子遠遠不如。他們預計抵達的那天，柯林斯整天都在能見到莊園入口的附近徘徊，以確保他能第一個得知客人抵達。馬車終於接近了，他向馬車鞠躬致敬後，匆匆回家通報此天大的新聞。隔天早上，他一人便急奔莊園，去向夫人問候，及向兩位貴客表達歡迎之意。

夏洛特從家裡樓上窗戶望出去，看到丈夫並非單獨回來，有兩位紳士跟他同行，這真令她料想不到。她欣喜若狂地去告訴她的好友及妹妹，有貴客將光臨。往樓下走時時，她謝謝好友，“要不是你，達西絕無可能這麼快便來拜訪我。”對此恭維，伊莉莎白已沒時間客套，因門鈴響起了。走在前面的是費茲威廉，大約30歲，不算太英俊，但儀表及談吐均令人眼睛一亮。達西仍是那個老樣子，既含蓄又冷靜。他先對夏洛特表達適當的恭賀，次對伊莉莎白簡短致意。他從來不是熱情洋溢的人，場面話更是不會說。因而伊莉莎白摸不透他目前心裡對她的感覺。兩人最後一次交談，是在尼德斐莊園的舞會上，那次談話，彼此都不是很愉快。保險起見，伊莉莎白僅屈膝為禮，暫時不多說話。

費茲威廉口若懸河地講個不停，達西卻仍如以往，惜言如金。有好一陣子，只有費茲威廉與眾人對談，達西則靜靜地坐著。不過後來他仍略問候伊莉莎白的家人，她也如一般禮儀地回答。又是一陣停頓後，她忍不住了，補了一句“我姐姐這3個月都在倫敦，你都沒機會見到她嗎？”伊莉莎白當然確定珍到倫敦後，兩人從沒碰過面。她只是想藉此問題，看達西是否會透露一些蛛絲馬跡，顯示他知道賓利一家與珍之間，究竟發生什麼事。不過達西在回答他沒見到珍時，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自然，她遂沒再追問。再過不久，兩位紳士就起身告辭了。

費茲威廉的風采，迷倒了牧師公館的3位女士，她們一致同意，到羅辛斯莊園作客，若有這位上校在場，將會有趣許多。不過這次他們隔了較久才受邀，因有訪客時，凱瑟琳夫人就沒那麼需要他們陪伴了。直到兩位紳士抵達後一星期，復活節當天，夫人在離開教堂時，才邀他們當晚到莊園。過去這星期，費茲威廉已數度到牧師公館拜訪，達西則僅出現在教堂。晚上夫人仍然有禮貌地接待他們，但大部分的時間，夫人都在跟兩位外甥講話，尤其是達西。

美麗又知性的伊莉莎白，魅力是費茲威廉難以抵擋的。他特地坐她旁邊，不論旅遊、閱讀或音樂等，他都能聊得很起勁。伊莉莎白來莊園好幾次了，沒有一天像今天這麼愉快。比起其他人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，兩人的談笑風生，自然無法不引起注意，達西的目光一再轉向他們。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？或許是在想，何以他無法跟伊莉莎白，以這樣自在的方式談話？後來凱瑟琳夫人喊道，“費茲威廉，你們在聊些什麼？說來聽聽。”費茲威廉不得不回答，“夫人，我們在談音樂。”凱瑟琳夫人興致來了，“音樂喔！那是我最喜歡的話題，英國沒有幾人比我更懂得音樂。如果我曾下過功夫，今天一定成就非凡。而如果安妮的健康狀況允許，她應也是如此。對了！喬治安娜的琴藝如何？達西！”愛妹情深的達西，說妹妹的彈琴技巧日益進步，得意之情溢於言表。

凱瑟琳夫人權威地說，“那很好。請將我的話轉告她：琴藝如果想出人頭地，沒有足夠的練習，是絕對辦不到的。”“夫人，我向您保證，我妹妹不需要這樣的提醒，她自動自發，每天從早到晚，勤練不輟。”凱瑟琳夫人並未因此滿意，她說“這是對的，練習永不嫌多。下次我給她寫信時，會叮嚀她千萬別鬆懈。我常跟年輕女孩講，若沒有持續練習，音樂造詣是不可能提高的。我已跟班納特小姐提過好幾次，除非她練習夠多，否則她永遠不可能彈得好。還有，柯林斯太太家裡雖沒鋼琴，但不能這樣就算了。我跟她已不知說了多少次，詹金森太太房裡有台琴，她就去彈，每天都可去，不會礙到誰。”對姨媽這番無禮之至的言詞，達西看起來有些難堪，他默默地喝著咖啡。

咖啡時間結束後，費茲威廉請伊莉莎白為大家彈琴。她在鋼琴前坐定後，他拉了把椅子坐她身邊。凱瑟琳夫人聽了半首後，便跟達西講起話來。但一找到能脫身的機會，達西便走到伊莉莎白附近，挑個好位置坐下。這位置有最佳視野，讓他除聆聽琴聲外，還能欣賞表演者的美麗臉龐。伊莉莎白注意到了，她趁機停下，轉向達西，給他一淘氣的微笑，說道“你是想嚇唬我嗎？這麼正襟危坐地聽我演奏。就算你妹妹琴彈得真有如高山流水，我也不會被嚇倒。我向來愈挫愈勇，鬥志十足。”達西感到好笑，那熟悉的感覺回來了。“我不會說你誤會了。因你不可能真正以為我有意嚇唬你。我有幸認識你夠久，知道你有時會故作驚人之語，嚇到對方而從中取樂。”

伊莉莎白聽到達西這樣形容自己，開心地笑起來，她對費茲威廉說，“我本以為來到這個新環境，可重新開始，博得一些好名聲。沒想到居然出現一個了解我底細的人，這下完全破功了。達西先生，你這樣扯我後腿，不怕我報復嗎？要知道我也掌握不少你的糗事。一旦講出來，恐怕會嚇壞你的親戚。”“我一無所懼。”達西笑著說。“趕快說來聽聽吧！我們要知道這位正經八百先生的另一面。”費茲威廉起鬨。“那我就說了。達西先生，不阻止我不要後悔喔！”達西笑著搖搖頭。“我第一次遇到他，是去年在梅里墩的一場舞會上。雖然那天男士不夠多，因而坐冷板凳的女孩子不少，但他從頭到尾，就只跟兩位女士，共跳了4支舞。”“那時我除了自己的朋友，其他人一個都不認識。”達西解釋。“說的也是，不過舞會開始前，都不會請人先介紹喔？”伊莉莎白小小取笑他一下。

達西說“請人引介的確是個好辦法，否則我天生就是不擅長向陌生人自我介紹。”伊莉莎白仍不放過他，“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紳士，怎會怯於應付與人初識的小場面？”達西坦承“這正是我的短處。有些人跟初次見面者，很快便能熱絡地攀談，但我先天缺乏這種能力。”伊莉莎白覺得該放過他了，“好吧！我也沒辦法像許多女士一般，彈琴時手指翻飛如帶風，讓美妙靈動的琴聲，就從指間流瀉而出。不過這其實須怪我自己，如果我曾下功夫練習，我不相信我比不上那些鋼琴好手。”達西說“這我完全相信。你在音樂方面的天賦不錯，有幸聽過你彈琴的人，不會有那一位能聽出其中有任何瑕疵。只是我們兩人，都屬於不愛在陌生人面前表現者。”

這時凱瑟琳夫人打斷他們，問他們在聊些什麼？伊莉莎白便又開始彈琴，讓其他人去應付夫人。夫人聽了一下說，“如果班納特小姐能得倫敦名師的點撥，自己又勤加練習，琴藝將臻於完美。她的指法概念不錯，但品味不如安妮。安妮應能成為一個很好的鋼琴家，可惜她的身子，讓她沒辦法多練習。”伊莉莎白望了達西一眼，想看他的反應，只是他並未附合他姨媽。整個晚上，她都看不出，他對他的表妹有任何愛意。狄柏小姐則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，也沒有特別想親近她表哥之意。卡洛琳可以放心了，伊莉莎白替她感到欣慰。

在兩位紳士的要求下，伊莉莎白又彈了幾首。她雖很久沒練，今天卻彈得蠻順暢的，自己也覺得滿意。當然凱瑟琳夫人不會停止發表高見，她得忍受夫人不斷地批評與指導，感到聒噪無比。終於夫人累了，吩咐馬車送他們回牧師公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