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1 咆哮山莊(十三)

亨利三世逐漸長大，今後他得學習靠自己了。他非常幸運，在他年幼便當上國王時，身邊有諸如馬歇爾這種終身以騎士自許，對王朝忠心耿耿的重臣。他們並不想奪權取而代之，當王國風雨飄零時，他們齊心努力以維護脆弱的王權。因而即使國王才9歲，也不會有什麼大礙，王國仍會運轉如常。

要知王國的政府，乃如一台龐大又複雜的機器，其運轉成效，自然取決於國王的個人才幹。在“舊約聖經”“傳道書”(Ecclesiastes)的第10章第16節，“邦國啊！你的王若是孩童，你的群臣早晨宴樂，你就有禍了。”英格蘭的貴族與國王間，平常為彼此利益的爭執，從不間斷。但逐漸演變成，當王國有幼王時，幾乎整個英格蘭的權貴，都能“儘量”團結一心。他們知道，出有敵國外患，讓王國維繫不墜，此時是最重要的。因此大多能將私利暫時拋開，戒慎恐懼，不早晨宴樂，免得王國有禍。

自5世紀初至1066年諾曼征服間，從歐洲大陸，陸續有外族進入不列顛島。以一個“移民國家”，一切都是外來，而英格蘭自己的文化及藝術，於金雀花王朝時，才逐漸成形。至於政治及社會形態，也是在此時期奠基。要知富國強兵能得到的讚美通常有限，因那些往往僅是過眼雲煙。幾百年後回顧，此王朝之所以令人刮目相看，乃是為現代英國打下了良好基礎。

舉一例來看。活躍於戰場的亨利二世，卻是不少法律學者，熟知的一位英國國王。在他的統治下，英國的習慣法系(Common Law，亦稱不成文法系、普通法系，或英美法系等)，有長足的發展。習慣法之特點就是判例法，即參考過去的判決先例(precedent)，以產生約定俗成的法律。也就是法律的產生，類似道德觀念之形成。習慣法系與成文法系(Civil Law，又稱為大陸法系、歐陸法系等)，並稱當今世界最主要的兩大法系。習慣法系的基本想法是，法律乃由過去的先例所構成，法律是被發現，而非被制定。至於法典，不過是將先例集結成冊而已。法律須服從及遵守國家的古老風俗習慣，這是亨利二世於1163年，召集全國的“教會權貴”所宣告的。

另外，1215年6月，在內戰期間，於叛亂貴族的壓力下，約翰國王頒布“大憲章”，以約束國王的權力、保障教會、貴族，及一般國民的權利。國王的權力包括王室直屬的森林範圍，那是王室成員狩獵享樂用的，其範圍須有節制。而對司法、封建慣例，及各種稅之徵收等，乃貴族所普遍關心的，也須有一套依循的準則。又由其中的一些規定，如“寡婦自願孀居者，不得強迫其改嫁”，及“(自願改嫁之)寡婦得於其夫身故後，居留夫宅40日，在此期間，其嫁妝應歸還”，可看出往昔婦女在丈夫去世後，是如何的惶恐不安，因可能被夫家賣掉或強迫改嫁。不但如此，一旦改嫁，當初的嫁妝，特別是地產，較可能被原夫家扣住，往往不能帶走。在距此九十餘年前，約翰國王的曾祖父富爾克五世，在女婿威廉(即約翰的祖母瑪蒂妲之弟弟)海難去世後，曾向親家公，也就是約翰的外曾祖父亨利一世，索回女兒之嫁妝，包括緬因郡的幾座城堡及城鎮，遭到拒絕，便是這種情況。如今在“大憲章”裡，將夫死後遺孀當初嫁妝之歸屬釐清了，提高對女性之保障。

另有一規定，“任何自由人，如未經同級人士之依法審判，或經國法審判，皆不得被逮捕、監禁、沒收財產、剝奪法律保護權、流放，或加以任何其他損害”。有人可能覺得，這不是當然的嗎？沒錯，今日視為當然，但在這之前，即使貴族，都可能無緣無故被逮捕的。“大憲章”的訂定，約翰國王其實並非出於自願，而是迫於情勢，不得不妥協。而且制定後，尚不確定他是否會遵守，他便過世了。但總是英格蘭從國王、貴族至人民，均體會到國王的權力，並非無止境的大，須受“適當的”限制。而這便已是一大步了。自頒布後，“大憲章”歷經數次修改，使更合理及更可行。

其他尚有許多成就，如英國最著名的兩所大學，都是在金雀花王朝成立的。光設立這兩所今日舉世聞名的大學，此王朝便讓後世尊敬了。原本英格蘭學子，想提升自己，大多得渡海到歐洲大陸，尤其就近到法國巴黎。有些達官貴要，也是將女兒送至法國接受教育，並學習禮儀、才藝，及風雅的文化知識等，當然也學習在宮廷裡的生存手段。1160年代，英法關係不融洽，甚至不時處於緊張關係，在巴黎求學的英格蘭學子，遂常充滿不安全感。歸去來兮，那就回家吧！

牛津大學(University of Oxford)，究竟何時成立，現已不可考。不過在1096年後，它便應已有某種形式的教學。牛津位於倫敦西北約70公里，是亨利二世常待的地方，他在那裡有宮殿。接他王位的三子理查一世，便是在牛津出生。亨利二世將牛津的學校，改制成大學。在他的關注下，自1167年起，牛津大學迅速發展。至於劍橋大學(University of Cambridge)，則成立於1209年，乃約翰國王的時代。那年有一群來自牛津大學的學者，由於與牛津市民有衝突，而移居至劍橋。學者來了，學生也隨著來。為提供外來者的居所，於是劍橋遂大興土木，開發迅速。至1226年，在劍橋的學者數，便已夠多了，逐漸組織化，而有了大學的形式。1231年，亨利三世頒發飭令，將此組織的成員納入保護，以免受當地地主的剝削，並准許此組織能相當程度的自治，並免除部分稅賦。

對此金雀花王朝的歷史有興趣者，可參考“金雀花王朝：開創英格蘭的武士國王與王后們”(The Plantagenets: The Warrior Kings and Queens Who Made England，2012，丹瓊斯(Dan Jones，1981-)著，陸大鵬(2019)為中譯本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