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5 咆哮山莊(十七)

不知是否因十餘年前，沒娶成姐姐，於是今日將娶其小妹，列入戰勝的條約中。但這場婚姻對亨利五世而言，應也有政治上的考量，因他認為，此舉有助於他同時統治英法兩國。並不耽擱，1420年5月21日，與法蘭西簽訂特魯瓦條約的12天後，6月2日，亨利五世便與查理六世最小的女兒凱瑟琳，在特魯瓦遵照法蘭西的儀式，舉行隆重盛大的婚禮。

亨利五世是個戰士，戰場才是他活躍處。沒有蜜月，婚禮的次日，他便率軍離開特魯瓦，去攻打桑斯(Sens，在特魯瓦之西，約1天路程)，因凱瑟琳的弟弟查理與他的支持者，正在那裡頑強地抵抗。這位王子，雖王儲的身分被剝奪，卻仍在為法蘭西的生死存亡而戰，他不願就此屈服。亨利五世將妻子暫時交給她的父母照顧，他自己則一個城又一個城地攻打。1420年12月1日，凱瑟琳目睹她的夫婿，在她父親的陪同下，以勝利者之姿，首度進入巴黎。兩個月後，凱瑟琳與亨利五世，從法蘭西的加萊(Calais)，乘船前往英格蘭的多佛(Dover)，於1421年2月1日登陸英格蘭。才18歲，一個在娘家排序第10，原本不必承擔什麼責任的最小公主，如今被當做戰敗者的貢品，離開她的國家，到海峽的另一岸，展開新生活。雖夫婿為一代英雄，但這是她樂意的婚姻嗎？

自己的國家外患當頭，諸侯們卻不以大局為重，仍在爭權奪利，此乃凱瑟琳深刻體會的。反觀英格蘭，這是一國勢強盛，且政治安定的王國。在她夫婿的領導下，全國團結一心。沒錯，為了作戰，及不斷對外擴展，必須徵收重稅。但在阿金庫爾戰役，及之後的一連串勝利，上自貴族下至平民，莫不受到鼓舞，心甘情願地承受重賦。凱瑟琳一抵達倫敦，即受到英格蘭臣民誠心地歡迎，她知道這乃愛屋及烏。亨利五世盡力為其愛妻打造一舒適的環境。當王后隨同國王四處巡視時，她發現英格蘭是個富裕又熱情好客的國家。每到一處，她與國王都會收到從平民、教士至貴族，獻上他們各自最貴重的禮物。很快凱瑟琳打心底喜愛這個丈夫，以及這個國家。

亨利五世頗具領袖魅力，極得貴族的愛戴。他又有3個忠誠又幹練的弟弟：第一代克拉倫斯公爵湯瑪斯(Thomas，1st Duke of Clarence，1387-1421)、第一代貝德福德公爵約翰(John，1st Duke of Bedford，1389-1435)，及格洛斯特公爵韓福瑞(Humphrey，Duke of Gloucester，1390-1447)，不論在內政，或對外作戰，都是他的得力助手。而雖強勢領導，但政治清明，且國家財務管理妥善。他革除了他父親在位時混亂的局面，並公正地創設王室法制。他的宮廷相當節約，且王室權力頗為節制，再加上他又提高了國家地位。因而即使亨利五世向人民徵收重稅，且持續徵兵，但他仍普遍贏得民眾的好感。當時有首流行歌謠，其中有段歌詞，“願仁慈的上帝保佑吾王，保佑他的人民和他的福祉，讓他生而偉大，死而光榮。”此可反映英格蘭人民，是多麼以他們的國王為榮。

亨利五世沒有在英格蘭久留，1421年3月22日，他的大弟克拉倫斯公爵，在諾曼第陣亡。年初他帶著新婚妻子，回到英格蘭時，將法蘭西的戰場，交給大弟指揮，如今他得親自接手了。當年6月，亨利五世與王后，渡海再次來到加萊，王后這時已懷孕3個月了，因而無法在法蘭西久待。她返回英格蘭後，亨利五世繼續他的軍事行動，他對妻弟查理毫不手軟。當年12月6日，凱瑟琳王后在英格蘭王室的官邸溫莎城堡(Windsor Castle)生下一兒子，亦取名亨利。雖舉國歡騰，且亨利五世無限喜悅，可惜他並無緣見到愛子。

亨利五世當然可憑強大的軍事力量，宣稱自己為英法兩國的國王。但忠於查理的法蘭西軍隊，仍奮不顧身地守護國土，他們認為查理六世國王的精神異常，因而不承認他簽署的辱國條約有效。如此一來，除非亨利五世徹底征服法蘭西，否則即使他自稱國王，也無法順利統治。從1421年10月起，英軍就開始圍攻巴黎附近的小鎮莫城(Meaux)，但法軍負隅頑抗，直到隔年(1422年)5月初才投降。超過半年的圍城，對雙方都是煎熬，尤其中間又跨過補給困難的冬季。當年5月底，將兒子留在英格蘭，凱瑟琳來到法蘭西探望丈夫，她在丈夫身邊陪伴了幾週，她的父母也在那裡。夏天到來時，亨利五世病倒了，可能是在攻打莫城期間罹患痢疾，戰場的衛生條件當然很差。

隨著病情的加重，沒有驚慌，亨利五世知道該做什麼了。他立下詳細的遺囑，對未來做了完善的安排。1422年8月31日，在巴黎附近萬塞訥(Vincennes)的文森納城堡(Castle of Vincennes)，亨利五世與世長辭了。歷來英格蘭已有好幾位君主死在戰地了。而才20歲，結婚兩年兩個多月的凱瑟琳，頓時成為寡婦、單親媽媽，及前王后了。

特魯瓦條約簽訂後，亨利五世一直期待，且有自信能成為法蘭西國王。因條約中規定，一旦查理六世駕崩後，由他繼承法蘭西王位，而查理六世比他年長約18歲。年長者先死，不是很合理嗎？可惜天下不合理的事從來不缺。查理六世活到1422年10日21日，硬是比他晚了約兩個月才過世。英法兩國合而為一的機會，就此失去。一生用兵神速的亨利五世，走得也快。他生於1386年9月16日，死時尚差半個月才滿36歲，果真是天妒英才。未能一統法蘭西，未能見到兒子一面，應是很令他遺憾的。他祖先不少死於法蘭西就葬在法蘭西的，但他悲傷的部屬，將他的遺體帶回英格蘭安葬。

亨利五世去世後，他唯一的兒子，前一年(1421年)12月6日才出生的亨利六世(Henry VI，1421-1471，1422-1461及1470-1471年在位)，即使才9個月，仍成為英格蘭國王。不久，10月21日，亨利六世的外祖父，即查理六世，也去世了。根據特魯瓦條約，英格蘭立即宣布亨利六世繼承法蘭西的王位。亨利六世的兩位叔父，三叔在法蘭西，四叔在英格蘭，分別擔任攝政。雖法蘭西人大多不承認特魯瓦條約中，有關兩國王位繼承的條款，但亨利於1429年11月6日在西敏寺加冕為英格蘭國王的兩年後，1431年12月16日，在巴黎聖母院(Notre-Dame)加冕為法蘭西國王。亨利六世遂成為英格蘭和法蘭西史上，唯一一位曾在兩國皆加冕的國王。

法蘭西還有希望嗎？奧爾良(Orleans)乃法蘭西中部一相當重要的城市，自1428年10月起，此城開始受到英軍的圍攻。至1429年初，戰況對法蘭西相當不利，法軍將士士氣低落，如今只能盼望神蹟了。只是天佑法蘭西嗎？當年2月，冒出一位名叫貞德(Joan，1412-1431)的17歲少女。她不識字，出生於法蘭西洛林(Lorraine)和香檳(Champagne)交界處的小村莊棟雷米(Domrémy)，自稱13歲時，得到天主的啟示，要她率領一支法蘭西軍隊，去收復被英格蘭佔領的失地，然後護送法蘭西太子去蘭斯(Reims，位於巴黎東北約130公里處，歷任法蘭西國王皆在此地加冕)。

居然有這種事？只是法蘭西那些敗軍之將，豈會輕信。雖然他們天天禱告，但當有人自稱是上帝派來拯救他們的救兵，恐怕不是被當瘋子就是當騙子。受到查理太子的教士們反覆審問後，貞德得到了兵權。死馬當活馬醫，他們決定讓她試試也無妨。沒想到奇蹟真的出現，貞德解除了奧爾良之圍，而成為聞名全法蘭西的英雄。其後她多次帶領法軍打敗英軍，更促使擁有王位繼承權的查理，於同年7月17日在蘭斯加冕，成為法蘭西國王查理七世。加冕時，貞德就站在祭壇旁。

1430年5月23日，貞德被法蘭西反查理七世的勃艮第王國(Kingdom of Burgundy)的士兵所俘虜，其後被英格蘭人以重金購去。英格蘭人對這位讓他們吃盡苦頭的女子，痛恨無比。經審判後，以異端和女巫的罪名，判處她火刑，並於隔年(1431年)5月31日，在盧昂當眾行刑。之後骨灰被收集起來，撒進塞納河(Seine)。

貞德之死，並未使法蘭西人懷憂喪志，反而上下逐漸團結。1435年9月，亨利五世的二弟貝德福德公爵，在盧昂病逝。多年來他為姪兒守著法蘭西，如今油盡燈枯了，享年46歲。他在海峽兩岸，均威風凜凜。當國有幼王時，他是最能穩定政局的權威人物。在諾曼第作戰的英軍，無不哀嘆不已，如今再無一將可讓法蘭西人心膽寒了。

1435年，查理七世與勃艮第公爵和解。1436年，查理七世收復巴黎。自此戰局開始逆轉，查理七世在法蘭西的影響力日益增大。他按部就班，利用戰局緩和的時期，重建國家經濟，並進行一系列的改革。1444年5月28日，查理七世與英格蘭達成共識，簽訂圖爾條約(Treaty of Tours)，以換取和平。然而條約僅維持5年，兩國便再度開戰。改革後的法軍，戰力突飛猛進。他們勢如破竹，短短1年間，便收復諾曼第與亞奎丹等地區。1453年7月，在卡斯蒂永戰役(Battle of Castillon)中，這場英法百年戰爭中的最後一戰，法蘭西取得決定性的勝利，因而收復絕大部分的法蘭西領土。

當英格蘭軍隊被徹底逐出法蘭西時，貞德年老的母親要為女兒申冤了。她說服羅馬教宗，重新審判貞德的案子。終於在1456年，貞德獲得平反，1920年，教宗並將貞德封為聖女，這就是聖女貞德(Joan of Arc)，又稱奧爾良的少女(The Maid of Orleans)。

查理七世，這位英法百年戰爭的終結者、法蘭西的中興之主，他為法蘭西王國，在接下來幾個世紀的強盛，奠定了基礎。只是他一生的功績，卻常被聖女貞德的殉道所掩蓋。彷彿百年戰爭，法蘭西能獲得最後勝利，全都是聖女貞德一人之功。沒辦法，歷史不見得永遠公平。

年輕時，查理七世並未顯出王者的風範。畢竟在兄弟姐妹中，他排序第11，倒數第二，且底下那位弟弟生下來沒幾天便過世了，他是實際上的老么。缺乏雄心壯志，加上優柔寡斷的性格，初期遂為爭權奪利之貴族所操控。但在父親查理六世過世後，他奮發圖強，領導對抗英格蘭，在法蘭西危急存亡之秋，他力挽狂瀾，功不可沒。他完成瓦盧瓦王朝自腓力六世至查理六世，他之前4位國王做不到的事，即驅逐英格蘭勢力，以及終結百年戰爭。但最重要的是，法蘭西本來公國林立，各為己利。他團結了法蘭西人民，激起愛國主義，使法蘭西逐漸成為民族國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