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1 咆哮山莊(三十三)

1471年4月下旬，14歲的亨利都鐸，與他年近40的叔叔賈斯珀都鐸，及一群忠僕，正在威爾斯南部趕路，他們準備去與瑪格麗特王后及愛德華王子會合，加入蘭開斯特陣營，以對抗愛德華四世國王。途中接獲不幸的消息，在“蒂克斯伯里戰役”，蘭開斯特陣營慘敗、瑪格麗特王后被俘、愛德華王子戰死，且數十位忠心耿耿的貴族被斬首。未獲上天眷顧，愛德華四世贏得全部勝利，除非天降神蹟，否則蘭開斯特王朝，恐已無法翻身了。叔姪兩人知道，此刻他們已成為約克王朝鷹爪的獵物，現在唯一能做的，是趕緊逃跑。與愛德華四世派來的追兵周旋幾個月，利用威爾斯是他們地盤的優勢，東躲西藏。但後來在威爾斯實在待不下了，1471年9月，都鐸叔姪帶著少數追隨者，來到海邊。只見颶風驟起，巨浪連天，但海寬何妨，他們揚帆航向法蘭西。命運就交給上天了！

“蒂克斯伯里戰役”後，愛德華四世終於可安穩地坐在他的王位了。王位乃經過一場浴血之戰後重新獲得，彌足珍貴。他這時才29歲，充滿幹勁、蓄勢待發，準備好好建設他的國家。另一方面，妻子伊莉莎白王后，很盡職地持續為他生下孩子，愛德華四世的王朝，看起來能有一穩定的未來。他們這時已有3個女兒及1個兒子。1471年6月11日，才7個月大的王儲愛德華，一如以往，被冊封為威爾斯親王及切斯特伯爵，後來又被加封為康沃爾公爵。

冊封王儲3個多星期後，1471年7月3日，在西敏寺，一大群大主教、主教及貴族，手按“聖經”宣誓，承認愛德華王子為“我們君主真正的、毫無疑問的繼承人，英格蘭與法蘭西王位，及愛爾蘭領主的繼承人。”愛德華四世與伊莉莎白王后，在未來9年，還會再生下6個孩子，其中有2男4女，但1男1女夭折。所生的10個孩子中，共有2男6女長大，在那個時代，如此的存活率算是不錯。另一男孩為約克公爵理查(Richard，Duke of York，1473-1483？)。經常有新生兒，這是一個充滿朝氣的大家庭，而且有兩個健康的男孩。王儲地位又已經主教及貴族們認可了，王位的繼承，能令人放心了吧！世事難料，鑑之古今中外的先例，負心多是大貴族，對手按“聖經”的宣誓，最好不要期望有太大作用。

愛德華四世重建英格蘭，及維護英格蘭王權的努力，很大程度乃仰賴他小弟格洛斯特公爵理查。自“玫瑰戰爭”以來，英格蘭北部常是亂源，尤其又與常也會有動亂的蘇格蘭接壤，英格蘭北部需要一位既具軍事長才，又對國王赤膽忠心者，去坐鎮才行，而這便非格洛斯特公爵理查莫屬。由前幾次危機，顯示他正具有前述人格特質。由於愛德華四世母親的娘家，內維爾家族在北方根深蒂固的勢力太大，為鞏固小弟的地位，1472年春，愛德華四世還安排他與安妮內維爾結婚，那是沃里克伯爵的小女兒，當時才即將16歲，且守寡還不到1年，兩人自幼年便認識了。

英雄出少年，那時已功業彪炳的格洛斯特公爵理查，其實還不到20歲。不過雖年紀輕輕，但他已開始受到脊椎側彎之苦，導致走路時，右肩比左肩高，且有點駝背。儘管生理上稍有缺陷，格洛斯特公爵理查仍普遍受到尊敬，享有崇高地位。又附帶一提，由於格洛斯特公爵理查，與安妮內維爾的前夫愛德華王子有血緣關係，都是愛德華三世的後代。雖兩人結婚的日子不明，但應是收到1472年4月22日，從羅馬教廷發出的結婚特許狀後，他們才結婚。這是那時的規定。

愛德華四世的大弟克拉倫斯公爵喬治，就沒有太高的地位了。個性反反覆覆不說，又常跟他小弟格洛斯特公爵理查爭奪財富。沃立克伯爵死後，為了瓜分他龐大的地產，造成兩兄弟間很多摩擦，導致英格蘭中部有幾年處於動盪中，讓愛德華四世常感頭痛。後來克拉倫斯公爵喬治做了幾件嚴重違法的事，包括濫殺無辜。人民都在看，皇親國戚實在不該如此恣意妄為。但若只有這樣，愛德華四世仍有可能原諒他，畢竟是自己弟弟，國王的手足之情，人民也都在看。他涉及一樁藉助巫術，以預測國王及其長子死期的案件。在15世紀，這是相當犯忌的。三十多年前，格洛斯特公爵韓福瑞，原本地位尊崇，是亨利六世當時唯一仍在世的叔叔，便因他那位有野心的妻子埃莉諾，找人預測國王的死期，因而倒台。愛德華四世再也無法忍受，1478年2月，克拉倫斯公爵喬治被判謀逆罪，並立即於2月18日在倫敦塔處決。

至此，對約克王朝的威脅，不論外部或內部，都被剷除了。愛德華四世現在可以顧盼自雄了，自1464年登基以來，他從沒這麼舒暢過。說不定他會覺得“聖經”“羅馬書”的第13章第1-2節，講得真有道理，“凡掌權的都是神所命的。所以抗拒掌權的，就是抗拒神的命；抗拒的必自取刑罰。”自取刑罰！嗯！大弟克拉倫斯公爵喬治正是個例子。

不過仍有一人還活著，那就是流亡在法蘭西的亨利都鐸。但蚍蜉撼樹不知量，他能構成多大的威脅呢？恐怕微不足道吧！而且又在遙遠的海外，1478年時的亨利都鐸，對躊躇滿志的愛德華四世而言，完全不值得一提。不過對蘭開斯特家族，亨利都鐸卻有如燈塔，看似微弱的燈光，卻可從很遠，及每個方向，都看見它的光芒。在茫茫大海中，人們會拼命航向那一小光芒。

1471年9月中旬，經過艱險的旅程，風暴將都鐸叔姪，吹到法蘭西布列塔尼公爵弗朗索瓦二世(Francis II，Duke of Brittany，1433-1488，勿與法蘭西國王弗朗索瓦二世(Francis II，1544-1560，1559-1560年在位)混淆)的領地。布列塔尼(Brittany)位於法蘭西西北部，是一個半島(近期電影“燃燒女子的畫像”(Portrait of Lady on Fire，2019)，片中故事便發生在18世紀法國布列塔尼的一座小島上，風光明媚)。眾人在布列塔尼西海岸的小漁村勒孔凱(Le Conquet)登陸。布列塔尼公爵是個精明的政治家，對他的“俘虜”非常客氣。仰人鼻息，在隨後的10年，都鐸叔姪只能聽憑其東道主發落。

1474年，法蘭西國王路易十一體會到，控制都鐸叔姪，可不時用來威脅敲詐他的競爭對手英格蘭，遂要求由他來保護都鐸叔姪，理由之一是兩人為他的親戚(賈斯珀都鐸的母親凱瑟琳王后，是路易十一的姑姑，即他父親查理七世的姐姐)。弗朗索瓦二世拒絕了，奇貨可居，他也看出擁有都鐸叔姪，可牽制法蘭西。叔姪兩被分別看管，生活舒適，卻有如囚犯，並無行動自由。1476年之後，愛德華四世曾數度透過外交手段，逼迫從布列塔尼交出亨利都鐸，且保證不虐待他。有回弗朗索瓦二世同意了，但臨上船前，因亨利都鐸的機警，最後沒有成功。

在英格蘭，亨利都鐸的母親瑪格麗特博福特，她運籌帷幄，一直沒閒著。身為岡特的約翰(愛德華三世之四子)之曾孫女，祖父是亨利四世的同父異母弟，蘭開斯特族人的標誌非常明顯。尤其他堂哥第三代薩默塞特公爵亨利博福特，曾在1460年的韋克菲爾德那場戰鬥中，處死約克公爵理查，為愛德華四世的殺父仇人。不過這位堂哥的父親，也就是她叔叔第二代薩默塞特公爵亨利埃德蒙博福特，先死於1455年之“第一次聖奧爾本斯戰役”，堂哥乃報殺父之仇；而另一位堂哥第四代薩默塞特公爵埃德蒙博福特，死於1471年的“蒂克斯伯里戰役”，兩個家族曾彼此殺戳，很難說那一方該償血債。但當處在約克王朝時，她得與“世仇”和解。為了儘可能維護要給愛子的財產，及為了愛子的前程，她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何委屈。在亂世，她不得不努力求生存。

1457年1月28日，在威爾斯的彭布羅克城堡，才年僅13歲多的瑪格麗特博福特，於生下亨利都鐸時，身體受到嚴重受損。而孩子尚未出生，丈夫埃德蒙都鐸便死於瘟疫。之後她又結婚兩次。1458年1月3日，她才14歲多，嫁給約33歲，首度結婚的亨利斯塔福德爵士。他乃第一代白金漢公爵韓弗瑞斯塔福德(Humphrey Stafford，1st Duke of Buckingham，1402-1460)之次子。而其祖母格洛斯特的安妮(Anne of Gloucester，1383-1438)，則為第一代格洛斯特公爵伍德斯托克的湯瑪斯(愛德華三世之幼子)之長女。由於兩任丈夫為親戚，雖並無血緣關係(因她的前夫埃德蒙都鐸乃威爾斯人歐文都鐸之子，為亨利六世的同母異父弟弟)，婚前仍須先申請，且於1457年4月6日獲得特許。看似混亂的15世紀，對婚姻仍有些規範。當然，一切都是教會說了算。

與亨利斯塔福德爵士結婚後，瑪格麗特博福特離開威爾斯，母子分開了。此後聚少離多，尤其在1471年愛德華四世重新掌權後，她的小叔賈斯珀都鐸，帶著她兒子亨利都鐸避難到歐洲大陸。愛德華四世從法蘭西返回英格蘭的第一場戰役，即1471年4月14日在巴尼特之戰，在戰雲密布，大戰一觸即發前，蘭開斯特陣營的指揮官，第四代薩默塞特公爵埃德蒙博福特，曾去拜訪亨利斯塔福德爵士夫婦，尋求他們的支持。但最後亨利斯塔福德爵士，還是加入約克陣營。此戰約克陣營贏得勝利，亨利斯塔福德爵士選對邊。但他受了傷，拖了約半年，於當年10月4日，溘然謝世。28歲的瑪格麗特博福特，遂再度成為寡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