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0 咆哮山莊(八十二)
“‘希斯克里夫，你在說什麼啊？’凱薩琳小姐驚嚇不已，‘我對你壞透了？你要報復？究竟要報復些什麼啊？你這忘恩負義的禽獸，我怎麼對你壞透了？’她氣極了。‘我並不是要報復你。’看她發怒，希斯克里夫便沒那麼氣勢洶洶了，‘但你既然毀了我的宮殿，又何需搭個茅舍賞我住，且還要我感激你的大恩大德？省省吧！而要我相信你真的想促成我娶伊莎貝拉，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。’凱薩琳小姐看來相當沮喪，她說，‘我的不忌妒，讓你很失望吧！聽著，我不會再給你作媒了。你跟撒旦一樣，你的快樂就是為人們帶來痛苦。自從你出現後，讓艾德加生了一陣子的氣，如今他氣消了，我們的生活也恢復寧靜。而你呢？一見我們相安無事，就不痛快了，出手攪和一下，以掀起一些風波。你想吵架，去找艾德加吧！再加上誘拐他妹妹，這樣你就徹底報復我了。’”
“談話暫時停止，凱薩琳小姐神色憂鬱地坐在壁爐旁，希斯克里夫則沉默地站在她身邊，我猜他正在盤算些壞主意，思索如何進行他的復仇計畫。我感到不安，悄悄離開他們，上樓去找主人。他正納悶妻子被什麼事綁住了，何以在樓下待那麼久。我告訴他女主人正在廚房，且被希斯克里夫惹怒了。接著我描述我所見到院子裡的情景，並鼓起勇氣，轉述在廚房裡所聽到的爭執。我並不覺得是在打女主人的小報告，而是為了這個家好，這些事該讓主人知道。主人耐心聽我講完後，先表達妻子並非完全沒有過失。他說，‘這實在令人無法容忍。這樣的人，凱西居然視他為朋友，且迫使我跟他打交道。不能讓她繼續跟那痞子糾纏，我對她的遷就，到此為止。現在我得出手了，你去找兩個男僕來。’”
“主人下樓往廚房走，並吩咐那兩個男僕先待在廚房外，我則隨著他進去。凱薩琳小姐正在訓斥希斯克里夫，他先看到主人，趕緊示意女主人不要再說了。‘怎麼回事？’主人問妻子，‘在那無賴對你講出那些不三不四的話後，你怎麼還能待這裡？這不有失身分嗎？難道是因為你已習慣他的卑鄙無恥嗎？或者你以為我也習慣了？’‘哼！艾德加，你在門口偷聽嗎？’女主人特意用激怒丈夫的口氣問，以表示她對丈夫的不滿。希斯克里夫聽了女主人的話後，冷笑一聲，也是存心激怒主人，這兩人真是沆瀣一氣。但主人修養到家，他平靜地對希斯克里夫說，‘我一直容忍你，因我覺得你對此事只有部分責任。凱西希望與你保持交往，我勉強同意，結果竟是引狼入室，我實在太識人不明了。今後不許你再進我們家，而且現在馬上離開，否則我就叫人趕你出去。’主人硬了起來，我很高興。”
“希斯克里夫以譏笑的目光，上下打量著主人。他說，‘凱西，你的小綿羊發威了，自以為像頭公牛了。只怕他的腦袋撞上我的拳頭後，會倒地不起。林頓先生，很抱歉，你根本不值得我動手。’主人示意我去叫人，他不會想自己動手。我往門走去，女主人感到狐疑，把我拉住。我想張口叫那兩個僕人，她已關上門，鎖上後抽出鑰匙。我動作太慢了，應立刻大聲喊人來才對。面對氣憤又驚訝的丈夫，女主人不屑地說，‘像個男子漢！你要是不敢向他動手，那就立刻向他道歉，或者跪地求饒。以後就收斂些，別再充什麼好漢。’她嘆了一口氣，又說‘我一片好心，你們居然如此回報我？瞧你們兩人，一個天生懦弱，一個稟性凶惡，是我在姑息你們，你們卻不知好歹，真有夠愚蠢的。艾德加，我一直在保護你及你的家人，你卻把我想得那麼壞，我真恨不得希斯克里夫把你揍個半死。’”
“主人想從妻子手中奪取鑰匙，他妻子卻將鑰匙扔進壁爐正中間，那是火最旺處。見妻子如此護著外人，主人一激動，全身顫抖、臉色蒼白，他被羞辱擊垮了。坐了下來，他雙手捂著臉。女主人不放過他，說道‘老天！在往昔，這會為你贏得一個騎士的封號呢！你被打敗了，希斯克里夫以一根指頭便能戳倒你，如同國王領軍去攻打一群老鼠。放心吧！大好人，你不會受到傷害。你不是綿羊，而是隻仍在吃奶的娃娃兔。’希斯克里夫不想讓他的情人唱獨角戲，接著說，‘凱西啊！你怎會喜歡這個軟骨頭懦夫？你居然拋棄我，而看中這個畏畏縮縮，只會發抖的小子。你的品味實在太令人激賞了！我不想弄髒我的手，拳頭收起來，用腳就好，我要用腳把他踢得屁滾尿流。咦？他是在哭，還是嚇昏了？’”
“那惡棍走向主人，推了一下他坐的椅子。傲慢的惡棍絕對料想不到，主人立刻站了起來，迅疾如風地一拳打在他的喉頭上，要不是他塊頭那麼大，早就給打倒了。一時間希斯克里夫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，一面揉著喉頭。趁此機會，主人從廚房後門，走到院子。我在心中喊‘贊！’女主人不想將事情鬧大，她說，‘快走吧！他會帶兩把手槍以及5、6個幫手來。如果他知道我們剛才的對話，絕對不會放過你。我被你害慘了，快走吧！再也不要來了。我寧可看到艾德加走投無路，而不是你。’”
“凶悍的希斯克里夫嚷道，‘你以為我挨了他一拳後，就這樣夾著尾吧走掉？豈有此理！不將他的肋骨打碎，我是不可能離開這個房間的。如果今天沒將帳算清，下回我就宰了他。既然你很珍惜他的生命，那就讓我先揍他一頓。’我插嘴道，‘他不會來的，有馬夫及兩個園丁在，他們每人都有根大頭短棒(bludgeon)，你想繼續待這裡，等著讓他們把你扔出去？主人現在可能就在客廳窗前佈局，指使他們如何執行他的命令。’我有點虛張聲勢，因主人其實只跟3個僕人在一起，且那有什麼佈局？但希斯克里夫卻認為，光是3個下人，他便不是對手。好漢不吃眼前虧，他抓起撥火棒，敲開門鎖。等主人他們從後門進來時，他已溜走了。凱薩琳小姐受不了這場震撼，她叫我陪她上樓。直到那時，她仍不知是我通報主人他才來的，還以為他是在門外偷聽。”
“上樓到起居室後，凱薩琳小姐立即倒在沙發上。她有一堆事要我傳達，‘去告訴伊莎貝拉離我遠一點，這風波是她引起的，因此叫她千萬不要來惹我，不然我要瘋掉了。也去跟艾德加說，我被他嚇壞了，他把我害得痛苦不堪。娜莉，你同意這件事不能怪我吧！誰叫他來偷聽？如果艾德加沒聽到我們的對話，就一點事也沒有。為了他，我狠狠地責罵希斯克里夫，他卻不了解我的一片苦心，還訓我？我真不想管了，他們兩人是否拼個你死我活，我已不在乎了。只是看來我跟希斯克里夫，將被艾德加拆散了。如果艾德加就是雞腸鳥肚，容不下我們，那麼一旦我被逼上絕境，我就自我了斷。沒有我，看他們還活得下去嗎？這一招當然會留到最後。到目前為止，艾德加一直小心翼翼，避免惹惱我，這樣很好，你務必讓他明白，他一旦放棄這種謹慎的態度，後果將會是怎麼樣？提醒他我精神脆弱，若受到過度的刺激，便可能瘋掉。還有，希望你能收起臉上那副冷漠的神情，至少顯出一些為我焦慮的樣子。’”
“在凱薩琳小姐滔滔不絕，鄭重其事地交待我該怎麼做時，我漠然的反應，顯然讓她一肚子火。只是我相信，一個人既然能事先計畫，如何利用自己的精神狀態，以達到想要的結果，應也就有本事讓自己精神不失控。我不願隨她擺佈，去嚇唬她丈夫。滿足她的自私念頭，卻增加主人的煩惱，這我才不幹。因此當主人上樓來時，我什麼也沒說。但我沒走遠，站在起居室外，看他們是否會吵起來。主人先開口了，‘凱西，你待著別動。’他口氣裡沒有怒意，但充滿著淒涼。‘凱西，我不是來吵架，也不是來求和。我只是想知道，經過這樣胡鬧一場後，你是否還會繼續親近那個…。’‘好心點吧！’女主人打斷他的話，憤慨地說，‘現在別再提這件事，你這個冷血的人，血管裡注滿了冰水。你給我走開！’”
“‘要我走可以，但你就得回答我的問題。’主人堅定地說，‘吵鬧嚇不了我，你必須回答。今後你究竟想放棄希斯克里夫，還是想放棄我？你不能同時既是我的朋友，又是他的，天下沒有這種可能。今天我一定要知道你的選擇，否則我不走。’女主人怒不可遏地嚷道，‘走開！讓我一個人待著！你沒看到我已快瘋掉了嗎？’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