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5 咆哮山莊(九十七)

“我急著要走，不想跟這個無賴繼續糾纏，凱薩琳卻一點都不急。她說‘再待一陣子沒問題，你看他現在已經好多了。我想他應已搞清楚了，若他認為我的來訪，會加重他的病情，那我就不會再來了。林頓，說實話，我到底有沒有弄痛你？’林頓說，‘你一定要來，給我治療，因為你弄痛我了。你剛進來時，我病得沒有現在這麼嚴重，對吧！’凱薩琳說道，‘那是你後來東鬧西鬧把自己弄痛的，不是我。不管怎麼樣，我們現在又是朋友了。你想再見到我嗎？’林頓不耐煩地說，‘我已說過了，我願意。現在好好坐在沙發上，讓我躺在你的膝蓋上。就靜靜坐著，不要說話。不過若你能唱歌就唱首來聽聽，唸首又美又長又有趣的歌謠也可以，或者講個故事也好。不過我比較喜歡歌謠。開始吧！’對林頓的頤指氣使，凱薩琳絲毫不以為意，背了首歌謠，背完後兩人都很高興。林頓說還要，完了又要。我再三阻止卻毫無效果。”

“兩人一直玩到時鐘敲了12下，我們聽見哈雷頓回來的聲音，午飯時間到了，凱薩琳才不得不覺得該走了。她站了起來，林頓問‘明天你還來嗎？’我搶先回答，‘不！明天不來，後天也不來，每天都不來。’凱薩琳俯下身跟他咬耳朵，她顯然給了一個不同的答案，只見他眉飛色舞起來。一走出屋子，我便說，‘小姐啊！請記住，你明天是不能來的。我會將那道門的鎖修好。’她笑著說，‘我可以翻牆啊！我們畫眉田莊可不是監獄，你也不是看守我的獄卒。再說我都快17歲，離成年已不是太久了，從現在開始，應可以自由行動。我相信要是有我的照顧，林頓很快便能復原。林頓不難對付，只要稍微哄哄他，他就全聽我的。當他聽話時，倒是個漂亮的小寶貝。如果他是我的家人，我真會把他當寶貝看待。等我們熟了後，就不會吵架了，對吧！難道你不喜歡他嗎，娜莉？’”

“我覺得很可笑，‘喜歡他？脾氣那麼壞，又病懨懨、骨瘦如柴，誰會喜歡他？幸好，他父親的料想很可能將成真，即他活不到20歲。我還懷疑他能不能看到明年春天的花。不過，不管他什麼時候一命嗚呼，對他們家都沒什麼損失。算我們運氣好，當年他父親硬將他要走了。他這個人啊！就是得寸進尺，你對他愈好，他愈不滿足，還拿翹，真令人厭煩。凱薩琳！我很慶幸你不可能要他當你丈夫。’凱薩琳沉思一陣子，‘他比我小，應仍再活得比我更久才對。事實上，他現在和剛來時一樣健康。他目前不過是受了點風塞，跟爸爸一樣，幾天後便沒事。你曾說爸爸會好起來，那他為什麼就不會？’我懶得在他能活多久的問題上打轉，畢竟未來的事沒有絕對的。我說，‘我們不必為此煩惱，因為，聽著，我說到做到，如果你想再去咆哮山莊，不管有沒有我陪同，我都要告訴你爸爸。除非他允許，否則你不能與你表弟恢復親密關係。’凱薩琳悻悻地說，‘已經恢復了。’我堅決地說，‘那就不能繼續下去。’‘哼！我們走著瞧！’凱薩琳說完騎馬疾馳而去，讓我在後面吃力地趕著。”

“回到家後，主人以為我們不過是在莊園裡閒逛，並沒有多問。只是由於剛剛回程時，凱薩琳馬騎得太快，我追趕的後果，隔天早上便臥病不起，連病了3星期。這段期間，我不能料理家務，之前我從沒遇過這種情況。對一平常忙碌好動的人，這樣的日子實在很難受。我那個小女主人，在我生病不能下床時，表現得像個天使，讓我感動萬分。她只要沒有陪伴她爸爸，就出現在我床邊，侍候我、安慰我，非常體貼。主人通常休息得很早，而下午6點後，我也不需要什麼照顧，所以晚上她有自己的時間。我覺得這樣很好，不然她要累壞了。當她臨睡前來跟我道晚安時，臉常紅噗噗的，我以為是書房裡的壁爐造成的，萬萬沒想到那是她冒著寒冷的天氣，快速騎馬穿過荒野的結果。”

“病後兩個多星期時，我已能走出房門，在家裡到處活動了。有天晚上，主人進房休息了，我們在書房。由於眼睛仍感到疲乏，我挑了本書，請凱薩琳唸給我聽。她雖答應，但我卻覺得她有些勉強。我以為是因那本書不合她的口味，便叫她換一本。她挑了本喜歡的，唸了一陣子後便問，‘娜莉，你不累嗎？上床休息不是更好？’我趕忙表示一點都不累。之後，她不時伸懶腰、打哈欠，然後說，‘娜莉，我累了。’原來是她累了，我說，‘那就別唸了，我們講講話就好。’這一來更糟，她一會兒嘆氣一會兒看錶，到了8點，她便說要回房裡去了。第二天，她更不耐煩。第三天，她沒到書房，因她頭很痛，不能陪我了，要早點回房休息。我獨自待了一會兒後，決定去看看她有沒有好一點。奇怪？她房間裡沒人，我到主人房門外聽聽，裡面也沒聲音。我問僕人，每個人都說沒見到她。我又回到她房間，熄了蠟燭，坐在窗前往外看。”

“地上有層薄雪，皓月當空，把大地照得通明透亮。凱薩琳難道是在莊園裡到處走走？突然我看到一個人影，但那不是小姐，是馬夫。過了一會兒，小姐騎著馬出現了，他迎向前，小姐跳下馬，馬夫牽著馬往馬廄走去。小姐進了屋子，不久便進入她的房間。她輕輕關上門，解開帽子，脫下沾著雪的鞋子。等她脫下斗篷後，我突然站了起來。她頓時驚嚇住了，張著口站立不動。她最近待我太好，使我不忍心責備她，‘我親愛的小姐，你剛才騎馬到那裡去了呢？你為什麼要說謊呢？能告訴我你到那裡嗎？’她結結巴巴地說，‘到莊園盡頭，我沒騙你。’我問，‘沒去別的地方？’她答沒有。我哽咽地說，‘凱薩琳，你知道你做錯了，不然你不會一直說假話。這讓我很難過，我寧可大病3個月，也不願你騙我。’”

“凱薩琳撲向我，摟住我的脖子，大哭起來。她也是需要發洩的，這陣子她想必常感到很不安。終於她停止哭泣，‘喔！娜莉，我多擔心你生氣啊！你答應我不生氣，我就什麼都告訴你。我其實也不想瞞著你。’我當然早已猜到大概是怎麼一回事了，但仍保證不管她做了什麼離譜的事，都不會責怪她。於是她開始說，‘我到咆哮山莊去了。自從你病倒後，除了昨天及前天，還有之前有3天外，我每天都去。我送給馬夫一些書及畫，請他悄悄幫我備馬，我返回後，他再將馬牽到馬廄。他是照我的吩咐做的，所以你千萬不可怪他。’停頓一下她繼續說，‘我都是大約6點半出發，匆匆趕到山莊，待到8點半，又騎馬匆匆趕回來。起先我以為得經過一番苦苦哀求，你才會允許我信守對林頓的承諾，在我們離開他家前，我曾答應第二天會去看他。但你第二天卻病倒了，我便幸運地省去這個麻煩。’”

“原來我的病能給她帶來好處。凱薩琳又說，‘到他們家時，林頓看起來精神不錯。女管家齊拉對我很友善，她告訴我，約瑟夫去參加教會的活動，哈雷頓去獵野雞，所以我們將無人干擾。我跟林頓說說笑笑，開心極了。不過有一次我們差點吵起來。林頓說，夏天最寫意的，就是整天躺在荒野的斜坡上，什麼事都不幹，那是他心目中的天堂。我則想坐在樹上搖盪，並到處逛逛。他要一切都安安靜靜的，我則要一切都是活潑跳動。我說他的天堂了無生趣，誰會想去啊？他說我的天堂吵吵鬧鬧，只有醉鬼才喜歡。我說在他的天堂裡，我一定會悶到睡著。他則說在我的天堂裡，他一定會透不過氣來。說著說著，我們都不高興了。最後我們說妥，等天氣好時，我們兩種天堂都試試。隨後我們彼此親吻，和好如初。我叫林頓把齊拉找來，一起玩捉迷藏，由她找我們。林頓卻不肯，說那沒意思，他不想躲來躲去。於是我們玩球，玩一玩他生氣了，因都是我贏。最後是我唱歌，這令他高興起來。我唱了好幾首，直到不得不走時才停止。他一再懇求我隔天晚上再去，我答應了。’”

“我正在想，跟那個有如植物人的表弟在一起，必須不斷地取悅他，這樣在一起有什麼意思呢？豈料凱薩琳卻說，‘我騎著小馬奔馳回家，一路上快樂的有如要飛起來。隔天早上起床後發現，我連作夢都想著我那位親愛的表弟，他真是我的寶貝！’我徹底被她打敗了，已不敢想像兩人會發展出什麼可能的後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