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謀與斷
“魔球”(游宜樺譯,2011)一書,講2002年,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(Major League Baseball,縮寫MLB,常就簡單地稱做大聯盟)的奧克蘭運動家隊(Oakland Athletics),在例行賽進行中,基於各種攻守的統計數據,為球隊交易來最適合的球員。效果如何?當年的例行賽(每支球隊要打162埸)裡,原本戰績不佳的運動家隊,創下大聯盟有史以來,最多的20連勝紀錄,並讓球隊順利進入季後賽。畢竟數據會說話,崇尚數據的人可能這樣想。
在電影“人生決勝球”(Trouble with the Curve,2012)裡,某支大聯盟球隊中,一位善用現代科技的年輕球探,坐在辦公桌前,依電腦上球員的統計數據,輕鬆地向球隊建議該延攬的一位打擊好手。至於那位連手機都不用的老球探,則由女兒開車載著他四處奔波。撐著一身病痛,非親臨比賽現場不可。女兒雖身為律師,但家學淵源,再加上從小跟著老爸在棒球場打轉,受到不少薰陶,等閒球探對棒球的概念,還不一定比得上她。老球探是為了眼見為實嗎?他其實眼睛出了問題,看不太清楚。但耳朵倒是好的,由擊球聲與接球聲,加上女兒所描述之細節,便能“聽出”球員是良材美質,或根本是銀槍蠟樣頭。位子一直為年輕球探所覬覦的老球探,若這次看走眼,或者說聽走眼,就只好黯然退休了,離開他一輩子深愛的工作。結果是年輕球探推薦的打擊手,敗給老球探女兒央求球隊給他一個機會試試的投手。這位喜愛棒球的小伙子,並未加入那一支球隊,因此沒有任何數據。是老球探的女兒,聽到有人在旅館外面投球,由聲音便相信投球者天賦異稟(She hears a pitcher throwing outside her room, and realizes he is talented just from the sound.)。這回是客觀的統計數據,不敵主觀的耳力?
人們常說“好謀善斷”,好謀是多智謀,善斷是善做決斷。光有謀略不行,這個主意很好,那個主意看起來也不錯,各有優劣。好!得做了斷了。只是左思右想,卻難以決定該選那一個。“房謀杜斷”的典故,乃出自房玄齡(579-648)及杜如晦(585-630)。房玄齡善於謀劃,提出各種策略,杜如晦則善於判斷,能迅速拍板定案。兩人為唐太宗李世民(599-649)的左右良相,搭配得很好。
在“大秦帝國”(孫皓暉,2013)第三部(上)裡,秦國的白起(約西元前332-257年),被任命為特使,去燕國迎接羋王妃(西元前?-265年)回咸陽。說起羋王妃,可是赫赫有名。她原與兒子嬴稷(西元前325-251年)在燕國當人質。戰國時期,秦國後宮嬪妃,從王后起分為八級。羋王妃原稱羋八子,八子為第五級,所以她的品級並不高。秦武王(西元前329-307年)意外死亡後,沒有留下兒子,諸弟爭位。在驚濤駭浪中,18歲的嬴稷即位為秦昭襄王。之後羋王妃便成了宣太后,且實際參與國政多年。中國歷史上“太后”這個稱謂,乃從宣太后開始。蔣勝男(1973-)著的小說“羋月傳”(2015),便是講宣太后,這位秦始皇(西元前259-210年)的高祖母(也就是爺爺的奶奶),一生傳奇的故事。抵達燕國後,白起先去拜訪掌軍政大權的樂毅(生卒年不詳),在他官府裡,見到精通相學的中大夫劇辛(西元前?-242年)。被後世評為戰國四大名將之一,那時還只是個年輕千夫長的白起,覺得星相占卜,是軍旅大忌,素來不信。劇辛對他說:
星相占卜之用,在謀不在斷。斷事決策不以星相占卜為憑,…。然其所以長盛不衰,便在於補人謀之短,揣測冥冥未知之奧秘。人世天道既有奧秘,則必有不測之變。是以,星相占卜常多名實相違,令人錯愕不已,雄傑賢智便大多視為虛妄。…。然若用於觀人謀事,星相占卜則往往能料人謀之不能料處,解惑補差,而未必處處荒誕不實。
曾有人說,諸如星相占卜,或簡單的姓名筆畫算命,都是基於統計。以農民曆為例,於累積夠多過去的觀測後,提供有那些日子,宜嫁娶、宜移徙、宜出行,或宜入宅等。但那些標示“宜”做什麼的日子,真的就各對結婚、搬家、外出旅行,及遷入新居等適合?當然不見得,因劇辛早說了,“天有不測之變,常會令人錯愕不已”。人們幾千年來,發展出來的各類星相占卜,與憑藉統計數據,得出若干供人參考的選擇(謀),原理是近似的。也都同樣難有那一個選擇(謀),保證萬無一失。至於要如何斷?雖有所謂“勇不足以臨機決斷”,但善斷靠的並非僅是勇氣而已。有時憑的是直覺,或者說主觀。
到底要相信客觀的數據,還是個人主觀的看法?統計學裡衍生出頻率學派(frequentist),及貝氏學派(Bayesian)。這是兩大不同的統計思維,我們有必要予以了解。另一方面,雖說原理近似,但若能正確掌握頻率及貝氏觀點的內涵,則便會理解統計所得推論的意義。而不會如同有人視星相占卜為虛妄,也以為有什麼“統計的魔術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