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 美國總統大選

美國總統大選是採間接選舉，選民投票，其實是在選選舉人，再由選舉人依選民意志，投票選出總統及副總統。世界首屈一指的民主國家，總統的產生，卻採這種迂迴的方式，恐怕是舉世無雙。

美國首任總統華盛頓(George Washington，1732-1799)，於1789年4月30日就職。自華盛頓後，至1933年，新上任的總統，均為3月4日就職。其後改為1月20日就職，並延續至今。自1792年起，每屆總統大選的年份，都為4的倍數。又自1845年起，將總統大選的投票日，訂為11月第1週之後的第1個星期二(注意，不見得是第2個星期二)。美國總統原本並無任期限制，帶領美國成功打贏獨立戰爭的華盛頓，認為沒有不可取代的人，當了兩任，便不再續任，回復平民身分。他向人民解釋，“你們再繼續選我當總統，美國便沒有真正的民主制度了。”自此美國總統最多兩任，便一直是個不成文的規定。

歷史不長的美國，其實是個相當注重傳統的國家。就以總統大選為例。選舉人制度的產生，固然有其時代背景，一個原因是，制定典章制度的眾開國先賢，鑑於當時除少數知識分子外，一般人對政府的運作，並不太了解，因此讓社會賢達或精英，代表人民投票選總統，應是一較好的方式。時至今日，民智早已大開，資訊流通又那麼便捷，這套間接選舉的機制，卻仍然維持，可說徒具形式而已。其他諸如選舉年、投票日及就職日等細節，雖曾變動過，但以兩百多年而言，變動算是極少。而4年一任，可從未修訂過。如果想知道，從華盛頓算起，川普將是第幾屆的美國總統，只要先求出2016-1788=228，再將228除以4，得57，最後57+1=58，很快便得出川普將是第58屆總統。反觀中華民國，建國才一百多年，即使花些功夫，可能都不易算出目前的總統是第幾屆？

華盛頓之後的美國總統，大都遵守任期只限兩任的傳統。但畢竟無明文規定，遂有企圖打破傳統者。在1869至1877年間，擔任兩任總統的格蘭特(Ulysses S. Grant，1822-1885)，及在1901至1909年間，擔任兩任總統的西奧多羅斯福(Theodore Roosevelt，1858-1919，又稱老羅斯福)，都曾嘗試取得第三任與前次不連續的任期(不知他們是否以為，這樣便符合最多兩任的不成文規定了)，卻也都未能成功。

格蘭特在卸任後，1880年參與隔一屆，共和黨的總統初選落敗。另外，1901年，麥金萊(William McKinley，1843-1901)開始他的第二任總統任期，不料在當年9月14日，被刺殺身亡，由副總統老羅斯福繼任總統。之後老羅斯福贏得1904年的總統大選，至1909年3月4日，共當了7年6個多月的總統。1911年，老羅斯福宣布角逐下一屆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。由於黨內有雜音，老羅斯福不拖泥帶水，毅然決然地離開共和黨，另行組黨，他畢竟是個豪傑。1912年的總統大選，老羅斯福的得票率27%，超過共和黨提名的現任總統塔虎脫(William Howard Taft，1857-1930)，他的得票率僅23%，但敗給民主黨的候選人威爾遜(Thomas Woodrow Wilson，1856-1924)，他的得票率有42%。

在美國歷史上，老羅斯福是一位風評不錯的總統。歷來學者於評論美國總統時，老羅斯福常排在前5、6名，他被認為是美國最偉大的總統之一。美國旅遊勝地，南達科他(South Dakota)州的羅斯摩爾山(Mount Rushmor，又稱總統山)，有4個總統雕像，老羅斯福是其中之一，且是唯一一位20世紀的美國總統。與華盛頓、傑佛遜(Thomas Jefferson，1743-1826，1801至1809年，擔任兩任總統)，及和林肯(Abraham Lincoln，1809-1865，1861至1865年，擔任總統，1865年4月15日，第二任就職1個多月後，遇刺身亡)的雕像比鄰，千秋萬世，供每年數百萬慕名而來的遊客瞻仰。但美國人民，即使肯定其政績，卻仍不願拋棄傳統，滿足老羅斯福當第三任總統的願望。

不過美國確實有任期超過兩任的總統。老羅斯福有位遠房堂弟，兩人不同政黨，民主黨的富蘭克林羅斯福(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，又稱小羅斯福，1882-1945)，是美國唯一連續選上4任的總統。所謂老羅斯福及小羅斯福，是中文裡為了區隔的稱呼。在第二任的後期，於民主黨的全國代表大會，小羅斯福用了一些手腕，讓大會以壓倒性多數通過，提名他競選第三任總統。1940年的總統大選，他得了55％的普選票，在48州中，贏了38州。怎麼少了兩州？那時遙遠的阿拉斯加(Alaska)及夏威夷(Hawaii)，要至1959年，才先後成為美國的第49及第50州。還沒結束，之後小羅斯福又踏上第四任的競選之途。1944年的總統大選，他得了53％的普選票，且贏了36州。這不是沒完沒了了？

無人能贏過上帝，到此為止了。小羅斯福自1921年8月起，腰部以下便永久性癱瘓。而自1940後，他的健康狀況逐漸下滑。終於在第四任就職後不久，4月12日那天過世了。從1933年3月4日，至1945年4月12日，小羅斯福共當12年1個多月的總統。這是空前絕後，因熱愛傳統的美國人，受不了傳統被打破。從1951年開始生效的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二十二條，明定“任何人被選為總統者，不得超過兩任。任何人繼任為總統或代行總統之職權者，其期間如超過一任中兩年以上，任滿後僅能獲選連任一次。”小羅斯福在任內去世，由副總統杜魯門(Harry S. Truman，1884-1972)繼任。1948年，杜魯門競選連任成功。因第一任當了3年多，依新規定，他不能再競選總統，因此杜魯門的總統任期，雖少於8年，但至1953年1月20日，便完全結束了。

兩百多年間，有關美國總統，曾發生一些較特別的事。像是克里夫蘭(Stephen Grover Cleveland，1837-1908)是第25及第27屆美國總統，是美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兩度當選，且任期不連續的總統。此事還被寫進西蒙斯(Dan Simmons，1948-)著的小說“福爾摩斯與第五心”(The Fifth Heart，2015，中文版翻譯者為左惟真)中。克里夫蘭連續3次在美國總統大選中，獲得最多數的普選票，分別是1884、1888及1892年，但只有第1及第3次當選。他的任期是1885-1889，及1893-1897年。

底下來說明美國獨特的選舉人制度。

首先，選舉人團，乃選舉人(目前有538位)的總稱，並不是一個機構，且是每次總統大選投票後才組成。成員不見得固定，也從來不會全體聚在一起開會。他們唯一的任務，就是選總統及副總統。總統候選人，必須拿到過半數，即270張的選舉人票才能勝選。538這個數字又是怎麼來的？

美國國會有參議院(United States Senate)，及眾議院(United State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)兩院。美國有50州，每州的選舉人票，為參議員(senator)數及眾議員(Congressman)數之和。參議員共100名，不分大小州，每州均是2名。眾議員共435名，各州的眾議員數，按人口比例分配，但每州至少有1名。所以選舉人票，每州最少有3張。50州的選舉人票，共535(=100+435)張。另外，1961年，美國憲法第二十三增修條文通過，自此，首都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(Washington，D.C.，常簡稱哥倫比亞特區、華盛頓、特區，或D.C.。又D.C.則是District of Columbia之縮寫)，便有3張選舉人票。因而總共有538張選舉人票。在1961年前，哥倫比亞特區的公民，並無總統選舉權，美國居然會有這種事，相當特別。原本專為預測總統大選而成立的538網站，其中的538，就是源自538張選舉人票。

美國人口普查局(United States Census Bureau)，每10年會進行一次人口普查，最近的一次是在2010年執行。各州人口的消長，將影響該州在全國的政治地位。人口在全國中，所佔比例增加者，眾議員數及選舉人票數，便有可能增加，反之則可能減少。2016年的總統大選，選舉人票最多的是加利福尼亞(California)州(簡稱加州)，有55票。其次是德克薩斯(Texas)州(簡稱德州)，有38票，再來是佛羅里達(Florida)及紐約(New York)州，各有29票。至於阿拉斯加、德拉瓦(Delaware)、蒙大拿(Montana)、北達科他(North Dakota)、南達科他、佛蒙特(Vermont)及懷俄明(Wyoming)等7個人煙稀少的州，以及哥倫比亞特區，均只有3票。哥倫比亞特區並非一個州，在國會裡沒有參議員與眾議員。在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二十三條裡，明定哥倫比亞特區的“選舉人名額，相當於一州得選出國會參議員與眾議員之總數，但不得超出人口最少的州所選出之名額。”由於哥倫比亞特區的人口，目前僅60餘萬，而人口超過100萬的蒙大拿州，也只有3張選舉人票，所以在可預見的將來，哥倫比亞特區的3票不會增加，因而全美共538票，應會維持相當長久。

美國總統大選，除有兩州例外，其餘48州及哥倫比亞特區，均採“贏者全拿”的制度。例外的是緬因(Maine)州及內布拉斯加(Nebraska)州。所謂贏者全拿，就是若有候選人，在某州拿到最高票，則該州的所有選舉人票，便都歸他。至於緬因州(有4票)及內布拉斯加州(有5票)，兩州制度類似，總統大選，在州內每個眾議員選區(兩州分別有2個及3個)的獲勝者，各獲得1張選舉人票，而在全州獲勝者，獨得其餘2張選舉人票。

獲得半數以上選舉人票的總統候選人，便能登上總統寶座。如果所有候選人，都未能獲得半數以上的選舉人票，則依1804年通過的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十二條，由眾議院來決定。眾議院從得票較多之前三名中，投票選出總統。且由各州投票，每州代表合投一票。但這種須由眾議院決定的情況極少發生，自上述增修條文通過後的54屆總統大選，僅發生過一次。1824年的選舉，主要候選人有4位。那時選舉人票共261張，亞當斯(John Quincy Adams，1767-1848，他的父親是美國第3屆(1797-1801)總統)得84票，排名第二，最高票有99。最後由眾議院選出他為第10屆總統(1825-1829)。

選舉人是由各黨派在各州及哥倫比亞特區推出。各州的選舉人，在11月總統大選後，於12月的第三個星期一，分別在各州的首府投票，選出總統及副總統。各州政府或政黨，都會要求選舉人在投票前宣誓，須將票投給在本州普選中獲勝的候選人。緬因州及內布拉斯加州，也有對應的作法。絕大多數的選舉人會遵守。但曾有選舉人，投給他不該投的總統候選人，這種稱之為失信選舉人(faithless elector)。即使如此，至今不曾有因而改變總統大選的結果者。

由於採贏者全拿的制度，普選票較多者，未必能當選總統。例如，有些州大輸，但有些州小輸，是可能造成普選票落後，但選舉人票卻較高。這種讓落敗者難以服氣的情況，歷史上曾發生過5次。除前述1824年第10屆的亞當斯外，尚有1876年第23屆的海斯(Rutherford Birchard Hayes，1822-1893)、1888年第26屆的哈里森(Benjamin Harrison，1833-1901，就是他打敗前面提過的克里夫蘭)、2000年第54屆的布希(George Walker Bush，1946-)，及2016年第58屆的川普。其中除亞當斯為民主黨外，其餘4位皆為共和黨籍。來看海斯。他輸了普選，但選舉人票以185比184，驚險地贏了1票。公平嗎？真的該由他當總統嗎？遊戲規則就是這樣訂的，每位候選人參選前皆了解，沒得抱怨。

這套針對18世紀，當時只有13個州的美國，所設計之選舉團制度，仍然適應21世紀嗎？社會變遷快速，古老的選舉方式，能一直不改嗎？歷來屢有人提議修訂，我們不知未來會如何，但至少在2020年的總統大選，將仍是這種方式。